徐妙璟第一次这样直面秦太监的怒火,心里紧张的像是打鼓,他拿出了全部勇气才能答话说:
“奉厂公之命调查,焉能有所徇私?唯有竭尽全力,不敢稍有保留!”
平时徐妙璟一直是个老实人形象,而现在他的语气却有点慷慨激昂的意思。
这让精明的秦太监一时间竟然看不出来,徐妙璟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
如果是装傻,那么是谁让他装傻的?
但秦太监没时间继续琢磨,因为皇帝的旨意也到了,让秦太监立刻去文华殿觐见。
进了后殿御书房,秦太监发现,司礼监掌印太监张佐已经早到了。
嘉靖皇帝最近支气管炎又发作了,精神状态也不大好,十分疲倦的挥了挥袖子,有气无力的说:“你们对质吧。”
张太监看了眼秦太监,开口道:“东厂为何查抄显灵宫?”
秦太监在路上就想好了,也不辩解推脱,干脆横下心来说:“调查显灵宫陶仲文,是东厂职责所在。”
张太监很意外,没有预料到秦太监竟然如此光棍,原有准备的问话也用不上了,临机应变的说:
“你东厂未经许可,擅专而为,我看是妄图大造声势,以此左右皇爷之决断!”
用不用陶仲文是皇帝的事情,你东厂凭什么替皇帝作主张?
秦太监就完全不心虚的硬顶了回去:“东厂做事,只求无愧于陛下,也只对陛下负责,不求外人理解,也不用外人来教导!”
至少从表面上来看,秦太监理直气壮,问心无愧的样子。
嘉靖皇帝慢悠悠说了句:“天下本无事,尔等这些庸人自扰之。”
秦太监暂时松了口气,幸亏刚才自己没有露出软弱姿态,赌对了。
在皇帝眼里,其实东厂查不查陶仲文都不是问题,但自己不能表露出心虚。
甚至推脱责任给下边都不行,会让皇帝觉得自己别有心思。
嘉靖皇帝又看了眼秦太监:“你到底怎么想的?”
秦太监急忙答道:“陛下南巡在即,臣安敢松懈!”
嘉靖皇帝又挥了挥袖子:“都下去吧!”
最终皇帝也没有明确表态,两大太监只得退出了文华殿,然后分头离去。
再回到东厂,徐妙璟未得命令,不敢走人,还在候着。
秦太监平复了心情,假装淡定的问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徐妙璟很自责的说:“都怪在下不会办事,调查急于求成,没想到惊动了厂公。”
秦太监冷笑道:“我只想问问,你搞出这么大动静,对自己有何好处?
在我想来,对自己没好处的事情,应该没有人会去做吧?所以你到底图什么?”
徐妙璟垂头丧气的答道:“在下也别无他法,也不愿意辜负厂公栽培。”
站在秦太监的角度看,确实也挺不理解徐妙璟的行为。
徐妙璟的做法无异于把东厂对陶仲文的敌意公开化,但也等同于是对陶仲文的一种保护。
但这对徐妙璟有什么好处?难道徐妙璟投靠了别人?
此时秦太监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两难处境。
他可以将所有责任都归结于“徐妙璟办事能力太差”,治罪徐妙璟,对陶道长释放善意。
他还可以继续将陶道长视为假想敌,可是难度已经增大了许多。
另外还有个让人为难的地方,徐妙璟是秦德威的妻弟,如何处置徐妙璟,不能不顾及到秦德威。
想到这里,秦太监忽然心有灵犀一点通!
徐妙璟这个平常看起来很老实的人,忽然如此违反常态,那必定是有人在背后教唆,除了秦德威还有谁?
所以说,表面上是徐妙璟搞事,其实真正搞事的是秦德威?
秦太监深思熟虑后,对徐妙璟吩咐说:“你找个机会,带秦德威来见我!”
这几日找秦德威喝酒庆祝的人比较多,这日他醉醺醺的回到家里,本想去王怜卿屋里嗨皮一下,然而却扑了个空。
这边的婢女说,王怜卿被叫去了大房那里。
秦德威只好又折返到主院,远远的望见大厅里灯火通明。
透过门口,能看到徐贤妻坐在正中,王美人、李小娘子分列左右,不知在干什么。
秦德威对着守在门外的婢女做了个手势,悄然走到门边上,却又没进去,偷偷站着。
只听里面徐妙璇清了清嗓子,开口道:“用夫君的话说,我们开个家庭小会。”
李小娘子羞怯的笑了几声,“我也算你们家里的?我还没过门呢?要不我先回避?”
徐妙璇说:“你也别装模作样了,老实坐着。”
王怜卿疑惑不解的问道:“最近有什么事情了?没什么大事吧?难道璇姐儿你有了?”
徐妙璇深深吸了一口气,默念几声“共御外辱”,然后才重新又开口道:“我那弟妹今天捎了话过来,说是显灵宫那位陶仙姑想见夫君,问问我们的意见。”
王怜卿毫不介意的说:“见就见了,何至于大惊小怪?当然,璇姐儿你如果心里抗拒,我也听从你的。”
王怜卿和李小娘子都没怎么与陶仙姑打过交道,但都隐约听过八卦,知道徐妙璇对陶仙姑成见很深,极度排斥。
徐妙璇叹口气说:“你们不懂的,那仙姑与我们不同,不能放她进家里来。”
王怜卿其实一直不很理解,忍不住就问道:“我听说,陶仙姑不染尘俗,是个很超然的人物,璇姐儿何至于如此敌视?”
徐妙璇答道:“你可知道,在她眼里我们都是俗人!虽然她这样说过我,但我也承认她说的没错。
我也说实话,陶仙姑这个人的品质确实很清纯不俗,没有烟火气,跟我们这些尘世里打滚的人不一样。
夫君这样的男人,心里装着再多的名利,也是有对清纯的向往。
我们几个都没有清纯气质,如果陶仙姑进了家里,只怕夫君的心都全投到那边去了!难道你们就完全不在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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