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被羁押数日的景济仁释放还家。他瘦骨嶙峋,浑身疤痕,神情呆滞,看了眼空荡荡的仓库、马厩、牛棚,一头撞在了廊柱上。
两天前,松藩府的公差,拉走了所有粮食、布匹和牛马,拍卖了全部田产,悉数没入官库,带队的还振振有词:“对胆敢与强盗勾结者,罚就罚他个倾家荡产,罚他个永世不得翻身!”牛马成群粮满仓的景府,只漏下两条大黄狗,铁链子拴着,伸着舌头哈热气,貌似也失去了往日的威风。
景济仁死了,死时眼珠大大的,仿佛看不懂世间万象,走前再瞪一眼——追赃、罚金、保释金,榨干了他全身每一块肉,每一滴血,深至骨髓......
烈日炎炎下,刮起了狂风,下起了暴雨!小胖墩披麻戴孝,送走了被灾难吞噬的爹爹,曾经大腹便便的爹爹,瘦得像芦柴棒一样——怒火在胸中升起,熊熊燃烧,冷雨中,他的头,他的心,他的五脏六腑,都是炙热的,牙齿咯咯响,他的嘴巴,几乎变了形......
丧事既毕,封氏聚拢众人安排善后。家里还剩些值钱的器具,连同两只大狼狗,分配给管家、仆人,充当工钱,让他们另寻主顾。小妾也得活命,封氏嘱她将两个女娃带着,回娘家,或守或嫁,悉由娘家人做主。小妾或许还藏些私房钱,数目一定不多,几支头花,也值不了多少银子,封氏抠下现戴的金耳坠,交与小妾,跪下求她,再苦再难,一定将两个女娃养大,哪怕跟人家当丫鬟,千万不可卖与人牙子——小妾跪下,喊着姐姐,抱头痛哭......
送走众人,封氏颓然坐下,不敢想象自己的明天。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她不能飞,她有小胖墩,她有夫君的仇,她有未清的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