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下西洋后的下西洋(九)(1 / 2)

新顺1730 望舒慕羲和 5427 字 2022-06-03

条约签不签、怎么签,这本该是来谈判的外交部门的事。

但这个年代,通信极为不便,包括这一次出兵,都是和法国谈判还未全部谈完,舰队就已经来到地中海了。

再一个,就是此次西班牙这边提出的条件, 是没有预料到的。

古人说,战场形势,瞬息万变,是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这件事有点类似,却又不一样,这不是君命受不受的问题,而是大顺这边完全没预料到西班牙这边能出个能人,居然提出了这样的条件。

虽然说,大顺这边的人对此倒是不陌生,这個所谓的帝国内自由贸易区计划,在他们看来和宗藩体系很像。

比如,朝鲜国能自主和外部贸易吗?不行,因为大顺不让。

朝鲜国有皇帝吗?没有,因为朝鲜的皇帝是大顺天子,朝鲜只是个王国。

这一套东西,放在西班牙的这个帝国自贸区,包括以这个经济体系为雏形、历史上后来构想的西班牙联邦帝国模式,其实也是差不多的东西。

经济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历史上德国统一事件,肯定绕不开德意志关税同盟这个东西。

如果能够达成西班牙殖民地内部的自由贸易和关税统一,这对西班牙当然是有好处的。

但是, 即便大顺这边根据自己的宗藩体系, 非常容易理解这件事, 也比较符合大顺这边的传统认知。

可这个情况还是出乎众人意料。

毕竟,这涉及到吕宋问题。

签了这个的前提,就得承认吕宋是不征之地。

那大顺对吕宋有没有兴趣呢?谈判的这些人, 很难说、很难讲,而且日后牵扯的责任太大。

至于有没有兴趣,从惯性上来讲,先下南洋、又收澳门、又搞檀香山替代东帝汶檀香、又打明古鲁取印度……要说大顺对家门口的这些地方是否容忍一个外部力量在吕宋,来谈判的人都觉得不太好讲。

朝廷有没有可能……在解决了欧洲问题后,反手就把吕宋拿下?这个,朝廷可没说,那谁能保证不拿?就像几年前,谁能想到大顺能直接出兵印度,甚至派舰队来欧洲?

这谁说得准?

到时候,签了个不征吕宋的条约,回去岂不是要当前途渺茫?

这边犹豫的时候,便赶紧派人来了梅诺卡岛,把这件事告知了在此的七皇子李欗。

终究,亲王大约背得起这个大锅,如果将来是锅的话。

陈青海等一众挂着将军印衔以上的军官们,以及外交部门派来的人,就在圣菲利普堡的主堡,探讨了一下这个问题。

既然都是自己人, 陈青海也就没有遮遮掩掩, 大大方方地说道:“说起来吕宋的事,现在想来,只怕当初兴国公允许乔治·安森在广州补给,便起了杀心。我估计,国公当初的意思,是让英国把吕宋占了,日后一并打,还能拉西班牙做盟友。”

“哪曾想,智者千虑必有一失。饶是国公也没想到,西班牙人居然枯木逢春,詹金斯耳朵战争打赢了。吕宋又还回去了,这就难办了。”

李欗也是差不多的看法,便道:“此事,我看倒是鱼与熊掌不可得兼。兴国公想要两全其美,在鸦片案和教案一事上,压了葡萄牙和英国。如今也算是看懂了,他是想逼英国在印度发力,赶走咱们的‘好’盟友、‘好’教官,法国人。”

“可若是吓唬他们,让他们往印度发力,那吕宋自然对英国人而言,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不过鸡肋。打了个平局,还给西班牙,倒也正常。”

“国公当时不过是赌英国人暴打西班牙,夺了吕宋不还。再吓唬英国,让他去在印度发力、以免鸦片案事再来一次,驱虎吞狼。只是英人不甚给力,没打赢。”

伴随着战争开打,一些东西逐渐下调了保密级别,对于亲王和中将级别的军事官员,他们也渐渐明白了大顺这些年的战略博弈。

这件事,实际上已经说了个七八不离十了。

简言之,刘钰想要借刀杀人,玩砸了,吕宋这边出现了失误。

也可以说,是因为大顺下南洋的举动,使得局势发生了变化,于是英国对于吕宋的兴趣大减——原本想要吕宋,作为入南洋的口子,排挤荷兰人。但荷兰人被大顺打跑了,而大顺这边搞了香料降价薄利多销,来打压葡萄牙在南美的香料产业,使得南洋对英国的诱惑力急剧下降。

要是香料还有1600%的惊天利润,当然吕宋就是非常值得夺取的。

可大顺为了打击葡萄牙在南美的香料产业,放弃了荷兰那种焚烧香料树人为制造稀缺的办法,而是疯狂地往欧洲运香料搞白菜价的薄利多销,别说1600%的利润了,只怕现在160%都没了,香料的平均利润率最低的时候都快搞到16%了。

当然,葡萄牙的南美香料产业基本被大顺坑死了。因为南美的劳动力缺乏,人力成本相对南洋,还是高许多。

只不过,大顺是双重利润。因为南洋的香料,实际上是以白银为媒介,换取松苏地区的手工业品。而手工业品本身,也是有超额利润的。

所以大顺当然玩得起,而荷兰人当年就没法这么玩,因为他还得去印度买布,还要缴纳8%的换币税,当时印度的节度使可不像现在这么拉胯,谁来都得交钱。

然而也就是鱼与熊掌不可得兼,最终印度这边到手了,吕宋这边却玩脱了。

现在这情况已经这样了,吕宋问题成了大顺和西班牙合作必须要讲清楚的问题。

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了一番之后,最终这些新学派的人,还是说到了最终的关键点上。

李欗也是年轻时候就跟着刘钰学东西,浸润的多了,思维模式早已悄然改变。

他知道可能在场的几个人,应该也明白这是咋回事,但都不好说。

他们不说,自己便说。

“诸君其实也明白,这件事,就本质上来说,还是对将来世界‘礼法’的制定。”

“是春秋五霸?中华帝国自贸区、西班牙语自贸区、法语自贸区、英语自贸区、波罗的海自贸区,将这地球分了。各玩各的。”

“还说……意图天子制礼,总齐八荒,在世界范围内搞自由贸易,把西班牙拆了、把法兰西拆了、把英圭黎拆了,拆碎成不可能搞自贸区的小国,不得不参与到以工商业最发达的国家主导的新礼法中?”

“单就现在来看,无论选哪个,都是有利于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