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二对背叛者贾法尔所表达的不满,暂时看来,似乎并无什么大用。
讲道德,讲不死贾法尔手底下的一万多骑兵,贾法尔需要东印度公司、东印度公司也需要贾法尔,双方合力才能完成对孟加拉的统治。
但,看似二者之间合作, 但其实二者之间是有深层矛盾的。
因为这是个统治阶层抢着卖国的时代。
你贾法尔能把孟加拉卖了,卖成节度使。你卖得,我如何卖不得?
凡事,就怕卷。
卖国也是可以卷的,一旦卷起来,那就互相竞价。你贾法尔可以给东印度公司国库里的1700万银币,我可以给他1700万卢比再把关税给他。
问题就在于,贾法尔有野心,而不是纯粹想当个傀儡。
因为卖国, 也得卖个好价钱,没卖之前就是二把手,卖了之后还是二把手,那这国不就白卖了吗?
一般来讲,老三卖国,一定卖的比老二便宜;老四卖的,一般比老三便宜。
作为全程参与执行过刘钰的南洋战略的人,牛二对于这种挑拨离间、埋雷分化、激化矛盾的手段,已然是多有心得。
爪哇这几年的魔幻事,不比印度这边差,对这些统治者的德性, 牛二还是很了解的。
况且,剃须、易服的西拉杰,就在大顺使节团的队伍里藏着。
一旦离开加尔各答, 大顺就可以放出风去——事实就是, 西拉杰确实是从加尔各答逃走的——至于贾法尔是否相信英国人和这件事没关系,这就不取决于英国人如何澄清了。
黄泥巴掉裤裆里, 说不清楚的。
当然这是阴谋层面的制造矛盾。
而在阴谋之外,英国与贾法尔之间的深层矛盾,更是无法调和。
东印度公司走到今天,刘钰就可以明确地说,东印度公司必须要完成对孟加拉的控制、并且获取税收、统治,也就是彻底将孟加拉傀儡化,且把关税、贸易等都把持在手中。
否则,东印度公司的资本是撑不住的。
大顺的劳动人民,用布满老茧的双手,给英国人,或者说,整个欧洲的工业资本、小生产者来了个狠活。
狠到西非奴隶贸易中的一项关键商品,爪哇靛蓝染料染色的松江粗布,有了个专有名词——哀伤之布——既是奴隶穿的,也是用来和当地手里换取奴隶的最抢手商品。
奴隶这事儿和大顺没啥关系,大顺的文化里,蓝色与哀伤没啥关系。再说那是欧洲各国的自留地,大顺的资本就算有这心,也压根挤不进去。都是些二道贩子在倒腾,比如荷兰人。
只不过,连奴隶贸易这种和大顺八竿子打不着的东西,都出现了贸易品的特殊专有名词,叶落知秋,也可以知道大顺的棉布对欧洲小生产者的冲击了。
刘钰用鞭子和棍子上的胡萝卜,连抽带引的让松苏资本将之前的大量贸易积累投入到了南洋和东北大开发上,使得松苏终于不需要叫“鱼米之乡”了。鱼米之乡,在这个时代,不是啥好词。
生丝、棉布、丝绸的产量,伴随着“不再是鱼米之乡”的进程,节节攀升。
孟加拉对英国是好地方,好就好在孟加拉的拉杰沙希,是印度的丝绸业中心。
英国现在进口生丝的方向,挺多的。
托斯卡纳、佛罗伦萨、土耳其、墨西哥,都产丝。
东印度公司对孟加拉如此重视,为的就是孟加拉的丝绸——棉布的话,孟买的苏拉特,那里也能提供,孟加拉在棉布上不特殊。
想要商品有竞争力,一般情况有四个方向。
关税。
这是这场孟加拉战争的根源。
汇率。
大家虽然都用白银,但物价革命导致的欧洲的一两银子,和亚洲的一两银子,现在还真不一样。
技术进步。
这个就算了吧,历史上机械丝绸反超手工业,还得个六七十年。
压榨劳动力。
这个,是可以做的,也是现在东印度公司唯一有能力、靠主观能动性解决的。
怎么解决?比如说,大明的太监织造征收,这是一种方式。那真不是收税,那就是劫夺。
商业资本下限更低,要是再狠点,就分发下去,完不成任务,鞭打、棍棒、吊树。
这也是可以压榨劳动力的办法。
历史上印度的丝织人,不少人选择剁手指头,为的就是逃避缫丝之类的工作。
这种劫夺制度的基础,老马教过的,必须要让商业资本占据统治优势地位。
否则的话,你连统治优势地位都做不到,凭什么鞭打、棍棒、吊树,逼着纺织工干活?
也就是说,想要做到这一步,孟加拉的政权,必须全面傀儡化。
要做到对粮食、原材料、人口、税收的全面控制,而不能只是获取关税。
只获取关税,赚不到多少钱。
工业革命作为人类进步的一项分水岭,有很多意义,可以划分无数的分支。
只挑最细的一条分支来看。
假设一艘货船的载重量是1000吨。
一个东西方贸易的周期,是一年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