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鐎 这都正常。
既是没死,那便英雄不问出处了。
毕竟,汉帝国的鼎盛时期、唐帝国的扩张时期,边境上成群的恶少年、良家子、罪犯、囚徒。
赵立本也只笑道:“都督高见。如今有了几个钱,便想寻回弟弟,回家当个良民,好好过日子。想来弟弟也是为了军功授田的三百亩南洋以南的四季颠倒田,也是盼着将来一家人好好过日子的。”
杜锋嗯了一声,前几日杜普莱克斯带来的好消息,加上今日遇到了意外打破了平日的无趣,心情好得很,便多说了两句。
“盼着好好过日子是好事。朝廷最好的兵员,仍旧还是良民、百姓。只是汉唐时候的良民,与此时良民终究不同。彼时良民,家里需得有个百十亩地、能买得起佩刀、鞍羁、革甲、甚至有时候还需战马,方可谓之良民,方有从军的资格。如今世道是变了,家里能买得起佩刀鞍羁革甲战马的,只读书,又不从军。”
“你们这种人,其实就该去边疆闯一闯。等见了你弟弟,到时候或是留在锡兰、或是去往扶桑,总之不要回去了。”
“外面的世界大得很,不要回到村子里卷那三五亩地了。”
说罢,他也不管对方听没听进去,起身道:“好了,既如此,你自去寻吧。这位姓权的小兄弟,既是兴国公来信叫他多看多闻,便先留下。你去寻你弟弟,既是在宝石矿招的兵,你出了城,沿着海边的路往北,三五十里,一处地方叫泥干泊。军营就在那里,你去了后,军营是万万进不去的。但军营外面,已成市镇,去了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赵立本连声道谢,出了门,权哲身也送了一程。
两人终究不是一路人,只是顺路同行,估摸着日后也难再见,便也没多说些送别的话,只说日后有缘再见,各自祝福一路顺风。
此后,权哲身在锡兰参观了水力动力的肉桂工厂,目睹了水力驱动的轮锯打败了之前英国人在这里投资的用铡刀的肉桂工厂。
参观了这里的均田村社、授田村社、和原始的种姓村社、以及赎买土地私有制的不同村社。
去看了捕珠人,曾经的强制劳作下的贱民阶层,如何在世界贸易体系下面对着曾经的高种姓小农昂起了头。
游历了大顺和康提王国分界线的要塞。
经历了一场大顺都督府因为任命了一个低种姓的锡兰人做大象捕捉队的队长,而导致的高种姓暴动,以及大顺是如何高效镇压高种姓叛乱的。
记录了灰衣派僧团和红衣派僧团之间的宗教“战争”,两边僧团的人干的热火朝天的详细过程。
临摹拓印了永乐七年,大明皇帝遣太监郑和、王贵通等人来到锡兰后立的碑文,除了汉文之外,还将碑文上不认识的泰米尔文、波斯文等,一并记录下来。
顺便还算了算永乐七年岁次己丑二月甲戌朔日,距离现在已经多久了。
之后又跟着队伍,去了康提王朝,游历了佛牙寺,亲眼看了看释迦摩尼的牙舍利。
参与了大顺殖民者,和英、法、葡等殖民者,围绕着亭可马里问题在康提的明争暗斗。
理解了国王、贵族、宗教之间,互相争权夺利的丑恶。
厌恶着不事生产的僧人寺院拥有大量的田产,清醒着高丽王朝覆灭之后选择了兴儒灭佛,惋惜着当初朝鲜国儒化和传统之争妥协的太多留下了太多问题。
渐渐,他真的明白了临走前刘钰说的那番话,明白了种姓制度和两班贵族白丁奴婢之间的相似之处,也渐渐理解了刘钰到底让他来看什么。
确实,有些东西,若游历大顺,是看不明白的。因为,大顺的人,早已经遗忘了什么叫王田制、什么叫良丁土地不得售卖、更是真的不理解什么叫严格的身份种姓职业制了。
反倒是这等落后与大顺一堡之隔的地方,才更容易透过镜子,以一种旁观者的心态,想清楚朝鲜国现在最大的、且能解决的问题,到底是大顺的强制开埠?还是朝鲜王两班贵族和奴婢白丁种姓制?
大顺强制开埠,当然也是问题,但这是个能解决的问题吗?
期年间,权哲身竟然产生了一丝古怪的念头……如果不能反抗,也不能改变那些不能改变的,为什么不接受这种不可改变的改变,去改变那些可以改变的不变呢?
于是,他也和许多年前的日本儒生一样,开始思考那个让日本儒生纠结了很久的问题——若孔丘为帅、孟轲副之,来伐日本,吾辈儒生当如何?若周天子兴兵伐鲁,夫子当战?当降?当举义而迎天子?当死战以报鲁恩?
…………
另一边,不可能想这么多的赵立本,正沿着一条两三丈宽的运河,前往兵营的所在地,泥干泊。
大顺在南洋方向的大部分军营,都在海边。既是为了方便运输,也是为了方便吃鱼,吃新鲜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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