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 《周礼》问题,或者说王莽、王安石问题,实质上是个“政”、“教”问题。
即:我们儒生的本源定位,是啥?
是教?
还是政?
儒生不是大祭司。
因为,大祭司是皇帝,儒生,包括孔子,理论上都没有“祭天”的资格,也没有直接和天沟通的资格。
天坛祭天,哪个儒生也不能说,哎,这个我熟,我懂礼,专业对口,所以我去祭吧。
这是绝对不行的。
在这个转型期,儒学必须要找准自己的定位。
是正教分离之后的“大主教”?
还是一个有理想的政党,目标是做“内阁首相”,并且进行全面的社会改革?
而改革要不要符合儒学大义?
《周礼》、《尚书》几篇,已经被基本认定为后人伪作,那么依托《周礼》、《尚书》的托古改制派,其实在大义上,是有问题的。
其实走到这一步,儒学唯一能延续下去,而不是在整个文化圈全面崩溃的可能,只有一个办法。
那就是把仁和礼剥离。
把仁抽出来,抽象成一个抽象的符号,作为内核精神。就像是老百姓听泰州学派讲那些东西一样,把仁抽象、简化成庸俗的“好人”、“有道德”。
把礼,拨出来,就像是新生代写的包子问题一样,就是个与当时社会契合的外在办法,但是不是和现在这个时代契合呢?
这也是大顺这边立官方的永嘉永康学派立不起来的关键因素,因为到最后,叶适选择了功利,又为了确定这是儒学,就只能走向外部表象的礼了。
很明显,颜李学派现在也处在这个阶段了。
如果他还想说自己是儒学,那么就只能往礼上靠了,否则的话怎么说自己的“功”是合乎儒学的?
而一旦舍仁而求礼,那又把好端端的托古改制,变成了复古反动。
因为这就是颜李学派现在面临的困境,而实际上这个困境,事功学在南宋时候就已经遇到了。
固然说,永嘉永康一派的事功学,因为各种原因被压制。
但在哲学构建上,和朱熹差了不是一点半点,内部无法完成闭环。
颜李学派这一套“由外而内”的想法,在陈亮被朱熹批了之后,叶适打过补丁。
但他打的补丁,只能选择“外为礼”,以“复礼”的方式,完成功和儒的结合。
也就是,由外在表现形式,到内在体验的路径。而不是反过来先内在体验,再外在表现。
那么,外在表现,什么样的表现可以被认为是儒,而不是乱七八糟的异端?
复礼。
而这一套,最终又会走向哪?
走向,【礼复而后能敬】。
那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吗?最后还是走到了“敬”上,这不又变回道学了吗?
那我直接走心敬一途,这不是抄近道吗?
不这么走行不行?
不行,因为你外在表现,做了一大堆事,都不符合礼,你怎么能由外在表现而达内在体验的儒?
颜李学派实际上绕了一个大圈,在如今,尤其是刘钰所代表的纯粹实学技术派崛起之后,最后只能绕回到叶适那条路上了,否则他们这个“霸术”、“异端”的帽子肯定是摘不了了。
早在南宋时候,黄震就一语道破了事功学的问题。
往前一步,就不是儒学。
往后一步,就说“水心之学,浑然于朱、陆、陈亮之间。总言统诸果为何物——礼复而敬立矣。终究归敬。”
“然程之学,专主敬,奈何以程言为非?其说,不能自白也。”
你明确表示,做甲事,是为了乙。那你为什么否定乙?这么大的逻辑漏洞在这摆着,立的起来吗?
“做甲事”的关键,重点,是甲事?还是做事?
是甲?还是做?
这和颜李学派现在面临的问题,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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