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说完,牛二有些不太理解。
“鲸侯,若去万丹调查巡视,有的是理由。在巽他海峡要要塞,也确实有用。但也不应急在一时。既是存了要灭万丹的心思,这时候征调百姓服苦役,岂不是叫百姓怨恨?”
“本来就要杀苏丹、教士、贵族。若是也让百姓怨恨了,那在万丹如何站得住脚?”
刘钰笑道:“这叫千金市骨之计。到时候征召百姓来服苦役,我多出一些钱,管够吃喝,每个月再给三四两银子,又发些白糖、棉布之类。”
“一来,叫万丹百姓知我等与那荷兰人大为不同。真仁义之师、王者之德。”
“征召的百姓各从四面来,不同村社皆有。待他们回去,如何不歌颂天朝之仁德?”
“二来,如此多的金银,直接发到那些百姓手里。却不知那些王公贵族,会不会让这些百姓把金银上缴呢?”
“哪里的百姓都一样。他们可以忍受一直没有,但却决不能忍受给了之后再被人夺走。”
“以我观之,这些土著王公能为了钱财,去偷、抢小孩养猪似的养大当奴隶。你说这些人会不会把那些钱夺走?”
牛二眼前一亮,赞道:“妙啊!本来我等取代了荷兰,这里的人便觉得如同赵家代了孙家差不多,也根本对天朝无甚概念。”
“前者正有机会宣扬天朝仁德;后者只需找一些归义军中当初的万丹逃奴,混迹百姓之内,多谈一些起事反抗之言语。”
“即便他们不没收金银,等着我们把苏丹、教士一杀,有此基础,百姓也会支持我们。”
“先得了百姓的支持,若能将整个万丹收入囊中,便只是土地税,也比修要塞花的这点钱多了。”
牛二举一反三,立刻想到了往修要塞的人群里塞人挑唆的办法。
这也是归义军的优势所在,在火山地区活动,距离万丹很近,万丹又多用奴隶,很有一些奴隶逃亡到了勃良安地区,加入了归义军。
刘钰笑道:“修要塞花的银子倒是不多,椰城荷兰东印度公司仓库里的货物拍卖出去,支取一毫也就够了。”
“关键是这两年之内,贸易不兴,奴隶贸易被禁止,香料贸易停滞,万丹的贵族们日子定不好过,肯定会加大压榨百姓的力度。这等机会,可一定要把握住。”
“其实,一个月三四两银子,哪里有这样的好事?朝廷里去修黄河大堤,也是一个月一两多银子。但既是要钓人心,便不要在乎不合常理。”
“若无机会,就得自己学会创造机会。”
“最好是万丹自己内部要爆发了起义,你们便可借机干涉,到时候再下重手。这件事你需监管的严格一些,钱一定要发到位、吃喝也一定要管好。这叫花钱,买来仁义之师的名声,所谓千金市骨。”
牛二点点头,心想这应该非常可行。
确实,这几年贸易会严重衰落,至少今年来看,贸易肯定是完蛋了。整个东南亚早已经绑上了西欧的经济体系之内,几乎经济殖民地化了。
靠天朝和东南亚内的贸易体系,是不足以支撑各国之前面向欧洲市场的贸易额度的。
之前很多王公贵族是靠贸易发财的,如今少了这份收入,肯定是要加大对百姓的压榨的。
这几乎是必然的。
一旦压榨加剧,再有人暗中挑唆,煽动,甚至直接从归义军里调拨一些当初的万丹逃奴振臂高呼,事就容易起来。
想到这,牛二又道:“鲸侯,何不这样?前三个月,我们按时把钱交给来服苦役的百姓。三个月后,却直接将钱交给他们的头人、酋长,只说由他们分发。如此,民愤更大。”
刘钰笑道:“行啊,看来你在勃良安山区真的是历练出来了。你是生怕他们不把银钱收缴,非要给他们一个收缴贪污的机会。妙极。”
牛二嘿嘿一笑道:“其实,这也是从荷兰人那学来的本事。”
“这爪哇的困苦,皆因荷兰人而起。你给我们讲过,要透过表象看本质的。”
“但荷兰人非常聪明,选择了我们华人做中间人,不管是包税、收香料、包买这些,都多用华人。以至于当地人都觉得,华人才是他们困苦的根源,人皆恨之。可实际上本质还是荷兰人的压榨。”
“我们也是可以依样画葫芦,用这样的手段。借用中间人,制造仇恨,从而鼓动百姓将这些中间人全都杀掉。中间人贪婪无厌,是为人的本性,又非只是华人当中间人才如此。我就不信,他们各个是圣人,竟不吞没银子?”
“一旦他们吞了银子,稍加挑唆,必要出大事。若是他们不吞银子,我看这万丹也不用打了,贵族教士都是不爱钱的圣人,那还怎么打?”
说罢,两人相视哈哈大笑,均想着就当年为了争夺苏丹之位,竞相给荷兰人开出各种条件的模样,哪有什么圣人?穆教还不让放高利贷呢,这爪哇放高利贷的遍地都是,哪有什么圣人?
这万丹,灭定了,当是大顺占了爪哇之后要灭的第一个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