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有些酒意的齐国公瞟了一眼奥斯特尔曼,慢斯条理地摸出一个精巧的锡烟盒,抽出一支松江那边产的卷烟。车旁的小厮划燃了火柴,小心着齐国公的胡子,将烟卷点燃。
马车前面带有玻璃罩的鲸油灯将附近照的很亮,红亮的烟卷的火光并未在马车的玻璃窗上留下反光,但明灭恍惚的烟头却倒映在奥斯特尔曼的瞳孔间。
他紧盯着齐国公被熏的微微有些发黄的胡子,急切地想要知晓答案。
然而齐国公吸了两口,却慢悠悠地道:“我只是负责谈判的,但谈与不谈,可不归我管。还是要等陛下授意。”
“就像将军当然负责打仗,但却不应该负责决策打还是不打。”
故意用“打还是不打”做比喻,即便翻译转述之后无法在重音上将要强调的意味完美地表示出来,却也依旧表达出了外交讹诈的内涵。
“伯爵不要着急。若是朝中命我谈,我自不会拖延。”
一听这话,奥斯特尔曼心里直骂,心想能不着急吗?
纵然今年已经把驿站修到了鄂木斯克,但从北京城到鄂木斯克这段距离就要走好久。
现在内外交困,时间紧迫,瑞典人开战迫在眉睫尚在其次,就怕回去的时候俄国已经变了天,他们这些安娜的宠臣是必死无疑的。
“公爵大人,我希望能够尽早恢复谈判。边界问题,如果能用谈判解决,就不要用武力解决。一场战争,对双方来说都是沉重的负担。尤其是在那种荒凉的不毛之地,不值得士兵在那里流血,更不值得上百万卢布的后勤消耗。”
“俄罗斯是充满诚意想要谈判的。我希望公爵大人能够将我的意思传达给大皇帝陛下。”
齐国公点点头道:“我会尽快上奏的。一旦有了消息会立刻通知你的。当然,如果能谈判解决,天朝也不希望开战。但如果谈判无法解决,开战就是唯一的选择了。”
“本朝开国以来,东征西讨,对于边界之事向来在意。我也不妨明说了吧,前朝的经验告诉我们,无论如何不能允许北方拥有一个强大的敌人。在这个敌人之间,必须要有足够的缓冲。”
“每个国家都要依据自己或者邻国的历史来积累经验,就像你们的经验是无论如何要有一个出海口。”
“而一百年前的历史给本朝的经验,就是北方大患亡国亡天下。”
“而罗刹国……比之当年的东虏,更强大。如果没有足够的缓冲,天朝无论如何不能安心。”
在非正式场合表达了一下坚定的态度后,齐国公心想这一次谈判已经是十拿九稳了。
罗刹人先坐不住了,主动提出了重启谈判。这种事,谁先坐不住,气势上就先输了。
大顺当然坐得住,不但坐得住,而且坐的很稳。
奥斯特尔曼知道大顺这边很重视“以史为鉴”,尤其是前朝的史,更是重中之重。
于此时,他倒是隔着时空,痛恨起百年前在东北地区作乱的女真人了。
如果不是他们作乱,那么这个崭新的王朝以史为鉴,最大的鉴就是海洋才是大患。比如荷兰人占据台湾、比如英荷袭击澳门。
可惜,那些叛乱的女真人,导致了新朝的以史为鉴,似乎仍旧还是在北方。
齐国公说的很明确,需要巨大的缓冲,这也意味着大顺的底线不会比之前给出的条件低出多少。
奥斯特尔曼仔细品了品齐国公的话,觉得谈判的希望似乎还没有破灭,应该还是可以谈下去的。
“那就一切拜托公爵大人了。”
知道这时候也没法谈具体的东西,而且齐国公也表示了只能等皇帝的命令,只能先让开了马车,目送齐国公上了车。
上了车后,齐国公直接道:“先不回府,去一趟翼国公府上。”
说的声音并不大,但奥斯特尔曼也听到了。他知道翼国公是刘钰的父亲,而刘钰又可能会是中俄开战主将的第一选择。
只是一句简单的对随从的吩咐,就让奥斯特尔曼心间的压力陡增。唉声叹了口气,只能祈祷圣母,谈判的时候大顺的嘴不要张得太大。
…………
翼国公府邸,归来的刘钰从宫里离开,肯定是要先来拜见父母的。
外面传来消息说是齐国公来了,刘钰本以为齐国公来是要和他谈谈对俄谈判的事。
迎出去后,没想到齐国公见面之后第一句话,和朝廷大事一点无关。
“守常啊,你给我交个实底。那虾夷地,到底能值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