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嚎几声,老铁拾起身子,乌漆嘛黑的大手重新捡起掉落的灰砖垒起来,神情愁苦……
“班长,你不是说会带额们活着出去滴嘛?”
“咋和谢长官出去见了一面鬼子,咱们就变得要死在这儿了?还给自个儿垒起了坟墓?”
闻此话语,老算盘和羊拐等人虽然沉默无语,但也将目光投向了苏沐。
苏沐没有回话,环视一圈,瞧着524团众人俨然一副舍生取义,慷慨赴死的刚烈忠勇神情,不由心中一叹。
“班长?”
瞥了眼老铁一眨一眨充满愁苦的小眼睛,苏沐没好气道:
“坟墓垒的有点儿小了,比划比划,你那肥嘟嘟的百二十斤肉放的进去不?还不垒宽敞些?”
“哈哈……”
神情肃然的众人不由轻笑,尤其是小湖北笑的更甚。
轻摇了摇头,苏沐撇下老铁等人,转身朝楼梯走去。
“上官,战士们就剩这条身子了,将来不知道谁来给他们收尸,按祖上的规矩,上天见长辈,要干干净净的,把河里水烧热,给他们洗洗吧!”
“是!”
“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瞧着下头经历过浴血奋战,满是硝烟味儿的众人,苏沐轻声道……
“谢团长,他们今日却是为自己垒起了坟墓,日寇外侵,自当举枪卫国,杀身成仁,舍生取义,虽说战场是军人最好的归宿,但……就这样死在这儿,值吗?”
“值吗?”
谢晋元呢喃一声,瞧着视死如归的手下,心里一片苦闷。
“叮铃铃,叮铃铃……”
“团座,上峰电话!”
“来了!”收回目光,谢晋元压下心头思绪,“苏班长,我不知道值不值,但对面的百姓在看着我们,中民必须坚守住这里,以激发租界百姓抗战的热情。”
“谢团长,你是纯粹的军士,但对某些人来说,坚守四行仓库只是一场作秀,博取西洋鬼子同情的作秀,却是以众多士卒的性命为代价……”
“苏班长……”
“谢团长,你还是先去接电话吧!”苏沐直接打断了谢晋元话语。
……
“哗啦啦……”
“把水烧热,放在那个大桶里头。”
“晓得了!”
“呜呜……这想必是我洗的最后一次热水澡了吧?”
热气升腾,仓库暖和了起来,但老铁却愈发的悲苦。
众人神情肃然,没有理会这货,认真搓着身上的泥垢……
满是伤痕赤条条的身子淋着热水,连番战斗数日的疲惫身子不由一阵舒畅,众人紧绷的身心也舒缓下来,静静享受着这难得的放松时刻。
从背部到腰间、大腿,满是灼烧的疤痕,疤痕狰狞密布,就像皮肤上挤满了密集蜈蚣,让人望之生畏……
瞧得褪去衣衫后的上官志标后面满是如此狰狞疤痕,小湖北目光一凝,屏着呼吸静静凝视。
“民国二十一年,也是日本人打上海,一颗汽油弹,半个连都没了,上官他还算好的,好歹捡了条命,但也被烧伤了。”杨营长轻声说明道。
“三排七班,进来洗!”
“是,七班出列!”
“报告,七班全部到齐!”
“进去吧!”
“是!”
“班长,马上该轮到我们了,我能不能多洗一会儿,我想死前多享受一会儿。”
透过门口,瞅着热气腾腾的里头,老铁讨好道。
思绪翻飞的苏沐淡淡瞥了眼老铁。
“嘿嘿……”老铁讪讪一笑,连忙撇过头去。
“班长,该我们进去了,你干甚去?你不洗了?”
“你们洗,不用管我。”
……
“总裁手谕,着四行仓库守军于今晚十二时,经英租界撤出四行仓库。”
“中民,布鲁塞尔会议推迟了,或者说,提前结束了,代表团已经探知到各国的态度,英美根据各自的利益考虑,没有人愿意帮助我们。”
“我们的牺牲也不只是给洋人看的吧?”谢晋元神情激愤,“打了三个月败了三个月,全国举七十万兵力,最后全面奔溃,人心涣散,军人畏战。”
“主任,我相信这场这场战斗,能够重新激发起战士们战局的信心!”
“中民,上海沦陷已成既定事实,委员长之所以让你们留守至今,本就是做给西方诸国的一场表演,你们再坚持下去,只会沦为更大的笑柄。”
谢晋元定定盯着特派员,眼睛发红,甚是愤慨,冷冷道:
“你们就这么定义这场战斗?”
“砰!”
双合木门轰然大开。
“苏班长?”
“谁让你进来的?不知道我和你们谢团长正在谈话吗?出去!”
油光的头发梳着中分,白皙油滑的大脸上挂着两条淡眉,一撮山羊胡,身披西装,手夹一根雪茄,正神情不悦盯着苏沐。
冷冽瞅了眼这油头滑面的特派员,苏沐缓缓踱步进入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