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一真人齐漱溟的神情瞬间就变了。

因为这个声音他太熟悉了，听了很多年，从小听到大，但是每次听到，依然会让齐漱溟胆战心惊，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让师尊不满意了。

所以到了后来，齐漱溟将自己所有的心思，自己喜好，自己的个性全部隐藏在了内心最深处，言行举止都遵守着白眉真人最喜爱的那种名门正派弟子最标准的规范。

这样的日子过了很多年。

直到白眉真人进了那地穴，再没有出来之后，那一刻，齐漱溟如释重负。

所以那天他第一次骗了司徒钟。

因为他真的不希望师傅再出来了，他已经受够白眉真人的强势和霸道了。

回到蜀山之后，齐漱溟觉得终于可以释放那个在内心深处压抑了许多年自己，于是他做了许多白眉真人在的时候，他根本不敢做的事情。

比如，逼迫自己的弟子李英奇交出日月金轮。

又比如，睡了另一个他第一眼看到，内心就骚动不已的女弟子。

这小半年以来，在蜀山没有白眉真人的日子里，齐漱溟过得无比轻松自在。

至于灭尘子给他造成的麻烦，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刚好可以趁这个机会，清除掉一批他早就看不顺眼，但白眉真人雀一直很欣赏的弟子门人。

比如那个水晶子。

当然，水晶子是从来不知道自己有多讨厌他这个倚老卖老的老家伙的，这次还傻乎乎地跑去给自己出头。

至于水晶子遇到的那场伏杀，自然不是他安排的，但确是郭双月安排的。

因为自己告诉过郭双月，只要那个老家伙还活着，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情，恐怕还是不能昭告于众。

当然，今天以后，蜀山就是他齐漱溟的蜀山，他齐漱溟的意志才是蜀山的意志，白眉真人只会成为一个供奉在祖师堂中的雕塑而已。

齐漱溟如此想着。

然后就在这个时候，齐漱溟又听到了那个声音，那个让他畏惧了很多年的身影。

齐漱溟有些茫然地抬头望去。

只见他以为早已陨落在那个地穴中的师尊，正一步步从灵翠峰顶凌空而下。

来不及去想师尊为什么还活着。

齐漱溟啪地一下在地上跪了下来。

然后他急迫地说了几句话。

“师尊，弟子此次行事，虽然小节有亏，但无碍大义。”

“当时弟子并不知道师尊你还活着，如果让大家进那洞穴的话，可能把所有蜀山弟子都葬送在那里，而且弟子也不知道那地穴中的邪魔有多厉害，所以弟子遵从师尊之命，请来优昙神尼等前辈，将那地穴洞口封闭。”

“如果师尊觉得弟子不孝，弟子甘愿受罚，但是这件事情，弟子问心无愧，就算再来一次，当时当境，弟子还是会选择封闭洞穴。”

白眉真人落在了齐漱溟的身前，面容如霜。

他看着跪在身前的齐漱溟，点了点头。

“这件事情，你没有做错。”

齐漱溟眼睛转了一下，接着又说道：

“至于回山之后，大师兄是自己自愿放弃这掌门之位。”

“而以前师尊一直让弟子代掌门中之事，在弟子想来，师尊应该是瞩意弟子成为这峨眉掌门，此事弟子亦是当仁不让，只是没想到三师弟却有所不服。”

“但弟子一直都是息事宁人，无奈三师弟步步紧逼，弟子才不得不反击。”

“弟子承认这其中，是用了一些手段，但是三师弟引邪魔外道来对付同门，总归是他自己做的决定，这等叛门之人，弟子绝不会手下留情，相信师傅您也绝不会饶了他！”

齐漱溟坦然地看着白眉真人说道。

“不错，老三是自己走错了路，所以我如果真的已经死了，你代我清理门户，这件事情同样没有做错！”

白眉真人还是点了点头道。

然后他走到了灭尘子的身边，蹲了下来。

“嗬嗬。”

灭尘子的口中发出了一声模糊的声音。

他的喉管依然断裂着，说不了话。

不过白眉真人知道，灭尘子刚才是唤了他一声“师傅“。

白眉真人的眼眶微微有些发红。

不过怎么说，灭尘子都是七八岁的时候就被他带上了峨眉，其他三名弟子也都一样，都是从小就跟着他，在白眉真人的心中，他们都跟自己的儿子无异。

但或许，自己不是一个好师父。

白眉真人叹了口气。

“老三，在你们师兄弟几个当中，你的心性跟我年轻时是最像的，所以当年为师才会收你为徒。”

“只是，为师年轻的时候，虽然同样胆大妄为，冲动莽撞，但是为师从来没有越过那条底线，有些事是不能去做的。”

“这一次，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但是路总归时你自己走的，而你也走错了路，所以为师必须要取你性命，这是我们蜀山的规矩，我不能因为你一个人，坏了这个规矩。你能明白吗？”

灭尘子看着白眉真人，眼眶中缓缓流出了两行泪，然后点了点头。

点头和刚才的转头一样，对于现在的他来说，都是一个非常艰难的动作。

但灭尘子还是做到了。

如果不是因为走错了路，他本来可以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

然后天仇剑从地上飞了起来，插进了灭尘字的胸口。

灭尘子最终选择了自我了断，而没有让白眉真人动手。

看着灭尘子体内生命的气息渐渐散去，最终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白眉真人沉默了一会。

这一刻，他不知道自己躲在幕后，眼睁睁开着所有事情发生，到底是对还是错。

本来这一切都是可以阻止的，只要他站出来，所有的事情都不会发生，玄真子不会自我放逐于东海，灭尘子也不会死。

可是想着李靖告诉他的那些事情，白眉真人知道自己其实没有更好的选择。

“对不起，为师以前错了。“

白眉真人对着灭尘子的尸体，轻声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转过了身。

齐漱溟依然跪在地上，恭敬而又坦然的看着他，就像跟以前无数次面对自己时的神情一样。

但是隐隐间，似乎能看到他眼底深处得一丝喜色。

白眉真人走到了他的面前。

“知道你的剑道，为什么一直比不上老三吗？你的剑道天赋，其实绝不比老三差，只不过，老三的剑，遵从的是自己的内心，而你的剑，是练给别人看的，就像你这个人。”

“是的，这一次你做得这些大事，如果从结果来看，其实都没有错，但是你问问你自己，内心真的无愧吗？或许你确实能无愧，因为这些都是对你有利的事情。”

“因为你的心已经歪了，而且老三的事情，你真的没有责任吗？”

白眉真人招了招手，站在不远处的郭双月不由自主地飞了过来。

此刻这少女的眼中，充满了恐惧。

白眉真人凌空抓着这少女的脖颈。

曾经他也很欣赏这个三代弟子，海曾经带着她和李英奇去找李靖喝过酒，只是没想到自己两位弟子，都毁在了这个女子的身上。

当然，做错事的终究是自己的弟子。

白眉真人不会把所有的责任都怪罪在这个少女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