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慎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怒火从齿缝迸发,“不要侮辱圣人!”
无羡迎上了他的怒目,“历史上,桀真有那么残暴无能吗?汤真有那么大公无私吗?宫中应该藏有《竹书纪年》吧,好好去翻翻,那是被你所谓的圣人掩盖的真相!舜逼尧,禹逼舜,汤放桀,武王伐纣,将弑君之臣粉饰成人贤,其心当诛!”
无羡这是什么意思?
将他爹比作弑君之臣吗?
这不仅是污蔑!
还是辱没!
杨慎已经被气晕了,完全将男女之防抛之脑后,转过身,一把掀开帷幔,打算同无羡好好理论一番!
未及开口,一道劲风猝然袭来,挟裹着冷冽的气息。
是杀意!
浓厚的杀意!
一只手从暗处伸了出来,倏地抓住了杨慎的衣襟,用力一扯,在千钧一发之际,将他拉入了车厢。
带着倒刺的箭头,在夜幕下闪着寒芒,从他的腿上掠过,勾着他的长裾,扎入了他方才坐着的位置。
真是好险!
若非无羡出手及时,此刻的杨慎不死也得重伤。
久居京师,他从未遭遇过此等不测,整个人都傻眼了,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无羡彻底拖入了车厢之内,将他压在了身下。
他本能地想要挣扎,却被一袭柔软,覆在了他的身上,带着少女特有的幽香,萦绕鼻端,似有还无。
“别动!有敌袭!”
紧张的情绪,自声音渲染于两人之间,仿佛是要验证她说的话似的。
嗖!——
嗖!——
嗖!——
利箭一支接着一支,宛若密集地雨点,来势汹汹,从天而降,向行驶中的马车射来。
三省不愧是杨慎身边的第一护卫,身手与反应能力均属上乘。
只见他一手握紧缰绳,一手抽出了腰刀,手腕飞速扭转,在一片白芒中,化作一面刀盾,挡下了从暗处飞来的冷箭。
啾!——
一声嘶鸣划破长空,突然出现的绳索,将拉车的马匹绊倒。
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车厢侧翻在地,一个车轱辘“啪”的一声断裂,飞掠了出去,另一个则连在轴上,飞速地旋转着。
痛意顿时袭遍无羡的全身,从强度上判断,没有伤及胫骨,只是些许轻微的擦伤。
如此,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无羡一把推开了将她作为肉垫的杨慎,将头上的簪子拔了下来,紧紧地攥在了手心,轻轻地挑开了帷幔的一角,往外望去。
空寂的小巷,看着有些眼生,“这不是回石牌坊的路。”
杨慎答得心虚,“我想与你单独谈谈,所以让三省绕了些路……”还特意选了偏僻些的走,哪里知道会遇上歹人……
“我能否将你刚才的话理解为,是你故意将我引入的埋伏圈吗?”无羡的嘴角勾出一道冷锐的弧度,将簪子的尖端,抵在了杨慎的脖颈上。
杨慎气急攻心,“你怎能如此看我?”
嗖!——
嗖!——
嗖!——
只得了片刻的喘息机会,又是一阵密集的箭雨,向车厢袭来。
都是杨慎那个笨蛋害的,没事大喊大叫个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还活着吗?
真是猪一样的队友!
无羡将他支起的身子,用力按了下去,嘘了一声,“如果不想丢了性命,就给我轻点声,乖乖待着别动!”
杨慎也是怕了,声音轻如蚊吟,“如今怎么办?冲出去吗?”
“冲出去被射成刺猬吗?”无羡白了他一眼,“乖乖等救援吧!”
等谁救援?
这条路,本就是他让三省随意走的,别人根本不知他们遇险。
闹出那么大的动静,竟无一人出现,可见是早就埋伏的,还有何人能够救他们?
此天之亡我!
杨慎刚在心底哀叹了一句,便听一阵喊杀声自四周传来,将他们彻底包围。
刀剑相互碰撞,铿锵作响,如在耳畔。
完了完了!
敌人已经杀到眼前了!
危如累卵之际,无羡宛若一只脱兔,突然一跃而起。
杨慎急急抓住了她的裙裾,“你要做什么?外面危险!”
“不,已经安全了。”越是平淡无奇的语气,越是显得高深莫测。
杨慎不知她是哪来的自信,他是男子汉大丈夫,得有担当,怎么能缩在女子的身后,眼睁睁地看着她去送死?
杨慎从地上爬了起来,追着她的脚步,也冲出了车厢。
只见一群穿着青色曳撒的家伙,将他们的马车团团围住,领头的一身赤色,胸背用金丝绣着蟒纹补子。
竟然是张永!
是他带着内使赶到了!
无羡向他恭敬地拱了拱手,“多谢太监出手相救。”
张永笑得一脸祥和,宛若一位长者,“咱家也是凑巧路过。”
哪有那么凑巧的事儿?
没事谁跑到这寂静无人的小巷子?
看星星?还是看月亮?
“禀太监,抓住一个活口!”一名内使用刀架着一人的脖子,将他押了过来。
那倒霉鬼不是三省吗?
身上中了两支利箭,可怜巴巴地朝着无羡狂丢眼色,“姑娘快救救我!”
三省尚有疑点,无羡没有盲目替他求情,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他是小杨大人的亲卫。”
“请张太监高抬贵手,放过本官的亲卫。”杨慎做不来虚与委蛇的那一套,一番话直白得叫人生厌。
“他将李姑娘带入了贼人的埋伏圈,又是现场唯一活着的人证,总得带回去,问问清楚才是。”张永唇角的弧度丝毫不减,笑意中却是藏了软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