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显前去朝鲜是走了一步险棋,而在攻灭英俄尔岱之后,又主动放那些俘虏返回辽东。在他自己看来,这无论如何也算是一步秒棋。但此刻他从王世忠的话语中,分明感觉到后者对此怀有极大的不认同。周显心中疑惑,又加了几分好奇,微微欠身道:“请哈达指教。”
王世忠轻轻一笑,自斟了一杯酒,慢慢言道:“军门,你们汉人十分推崇的一句话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所以你在俘获那些人时,对汉人进行了区别对待。基本上全灭了被俘的女真满人,却将大部分汉人未经审查便放回了辽东。目的吗?很明显。就是认为汉人对建虏怀有贰心,鼓动他们在辽东掀起叛乱的可能性最大。但不知军门发现了没?在战场之上,冲杀在最前的是汉人,侵入明境残杀同族最狠也是汉人。实际上,女真同族未必就完全忠于满清,而汉人异族也未必就对满清怀有贰心。以简单的种族来划分是否可以为自己所用,岂不是太过浅薄了吗?”
王世忠眼角闪出一些愠色,他虽然为女真人,但自小待在明境,衣着、说话与汉人无疑。但即使是如此,总有些人把他当成异族看待,处处防备。可想而知,他内心对那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是多么的愤恨。周显心中知道他所说的带有自己的主观感情,但不得不说他所言的确实有几分道理。他不禁问道:“哈达,我一直十分好奇。为什么有些汉人和蒙古人明明知道满虏待他们如奴仆,为何还会对满虏忠心耿耿?”
王世忠淡淡笑道:“军门,这很简单,说到底不过利益二字。”他抬头望向黃蜚,问道:“黄总兵,在大明普通士卒每个月的饷银是多少?”
黃蜚答道:“合成银子,每个战兵应该在六两或七两左右,其他的辅兵稍低。”
王世忠点了点头,说道:“六两到七两,这是文书上标注的数目,而实际发放到士卒手中的恐怕连一半都不到吧!特别最近这些年,缺饷是再正常不过的现象了。大部分士卒天天在刀尖上打滚,勉强也只能混个自己吃饱。而地位稍高一点的,或许还可以通过吃空饷,喝兵血让自己的日子过的好一点。但这样一下,上下矛盾就变的极为尖锐。有些小卒在临难之时杀了自己的长官投靠建虏就颇为合理了。”
周显道:“这些人也算是被迫为之,他们应该对建虏谈不上什么忠心吧!”
“军门,你这可就错了。我们再接着你刚才的问话说,满虏待治下汉人如奴,这是的的确确的事情。但你忽略的是,奴才也分大奴才和小奴才,大奴才手下更是有无数的小奴才。在建虏那里,只要你能打、敢打,就有机会抱住一条主子的大腿,成为掌管无数小奴才的大奴才。在明境,普通百姓或许地位低下,但一般情况下,是没人敢于将他们随意打杀的,因为有律法在。但在建虏那里,奴才的一切都是属于主子的,主子可以随意处置他们。所以,在建虏那里,只要爬上高位,生活过的可要比在明境舒服多了。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