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这位同名姓的体格再好,也十有八九要冻感冒,就是发烧也不稀奇——
这是公元290年,是拿五石散做药用的时代,可不敢随便生病!
工作是朝廷的,身体是自己的。
再者说了,目下皇后正在午歇,不是啥紧急事体,不好打搅她香梦沉酣,就算现在去到昭阳殿,也得等。
先回家,再进宫,赶得及的。
北风呼啸,大路上,落叶翻飞,尘土飞扬。
何天缩着脖子,心里头嘀咕:
这才十月,接下来,十一月、十二月、一月咋办?风雪交加咋办?
老子的级别,还不够乘“安车”——那是一、二品大员和致仕大佬的特权,实在顶不住,老子就乘并车,顶多被人笑话“何云鹤乘女人车”,反正不逾制……
老子名士风流,乘女人车算啥?此时代,“名士”还穿女人衣服呢……
正在胡思乱想,眼角余光中,右侧后方一匹黑骑出现,斜斜一瞥,该骑通体黑亮,高大强健,神骏之极。
何天不由暗喝一声彩!
随即心中一动:马镫发明于何时,原时空颇多争议,穿越已逾一月,期间颠三倒四,一直没去搞搞清楚,倒要看看,这匹黑骑,有无配置马镫,形制何如?
他扭过头去,答案出来了:骑士的左脚,虚悬于马腹之侧,并未认镫。
难道,此时代,马镫还未被发明出来?
随即便看见,骑士左脚的斜上方,也即马颈之下、接近马胸的位置,自马鞍的前缘,垂吊着一个三角边框的物事,形状虽颇异于半圆形马镫,但……应为某种马镫无疑了!
这样一个形状的马镫,挂在这样一个位置,对于控骑,毫无帮助,那,它是做什么用的呢?
还没有想明白,黑骑已大致同车子平行了。
何天既向黑骑扭过头,骑士便不能不瞩目于他,略略缓辔,点点头,微笑致意。
何天亦微笑颔首,以示回礼,心里却“咯噔”一下,此人形貌——
极高大、强健,迎风控辔,昂首挺胸,上身笔直,同何苍天的缩头缩脑、瑟瑟发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也罢了,关键是脸上——
黑发、黑髯,但眉毛却是……白的?
黑髯亦很有特色,疏疏落落不过百十根,皆长近尺,既粗且硬,根根如铁。
本来,如此朔风,如此长髯,既未如何劭那般,用软兜兜起,迎风纵骑,必然须髯飘拂,但这百十根长髯,不过左右晃动而已。
还有,也不晓得是不是看花了眼?总觉得骑士双目之中,隐有……赤光?
此时代,自然没有美瞳这样物事,骑士的瞳孔,多半是棕色的。
或者有些高加索人种的血统?
再看,五官线条硬朗,轮廓甚深。
何天到底读过两本史书,记忆库中,此时代,此形貌,唯一符合记载者,只有——
难道是他?!
何天不错眼盯着人看,本不甚礼貌,但骑士对于生具异像而引人瞩目,早已习以为常,淡淡一笑,回过头,目视前方,不再同何天目光接触了。
就在这时,车子来到了十字路口。
大路南北向,若右转,直抵宫城;何天既然决定回家,车子便继续直行。
车、马接近十字路口,都要放慢速度,御者、骑手左右觑望,确认安全之后,才会或直行、或转弯,继续行程。
此时朔风大起,又是大中午的,路上车马行人稀少,最接近者,只有东西向大路东段上的一架并车,正由东而西,接近十字路口。
何天的车夫和并车的车夫,都看见了对方,并车主动放慢了速度。
轺车先接近十字路口,规矩是先行的。
车夫确认无虞,轻轻一抖缰绳,驶入十字路口。
他未怎样留意的是,一架普通不过的并车,驾辕的,何以是双马?
须知,若是轺车而双马驾辕,就不叫“轺车”而叫“轺传”了。
不过,即便车夫留意到了这个,也只不过略略奇怪而已——人家马多,爱用双马驾辕,也不逾制、不犯法呀?
轺车即将通过十字路口,突然,只听两声长嘶,驾辕并车的两匹马,八蹄撒开,疯了一般,拖着并车,向轺车猛冲了过来!
左侧的情形既然无虞,轺车车夫的注意力便转向右侧,毕竟,车、马并行,还是要小心碰撞,待发现左侧情形有异,不论作何反应——或勒转马头、或加鞭直奔以求避让,都赶不及了!
人的惊呼和马的嘶鸣声中,轰然大响,二车三马,结结实实撞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