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不一定是公正的考评,但至少足够客观真实。最重要的是,这套考评在三年中没有出现过同分的状况,哪怕再细微,也会有高下的。”
“不真实,但客观?”
沙克的样子有点发愣,这些年树立的高傲和漠视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塌。
他突然说:“下船后让你的人把考评细则交上来,还有留在手边的考评报告,我也要。”
“抱歉,什么?”
话题一下转变得太快,快得让洛林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听。
但那并不是幻听。
沙克眯着眼睛找到洛林的视线,一字一顿说:“考评细则,还有考评报告。”
事情似乎拐进了一个完全无关的奇怪方向。
沙克.弗朗西斯.德雷克,大不列颠皇家海军白旗上将,北美舰队提督,英格兰塔维斯托克世袭男爵,洛林的长兄,至亲,以及杀母仇人。
洛林熟悉这个男人的大部分,熟悉他糟糕的性格,熟悉他平庸的天赋,更熟悉那个由软弱、自卑与冲动交缠起来的奇怪灵魂。
他也有值得称道的地方,作为自幼得到精心培养的英格兰传统贵族,他死板、生硬、拘谨,在崇尚秩序与忠诚的同时,保留了支撑其进步的贪婪。
他的贪婪就是洛林。
得益于另一个时空的记忆,从年少时起,洛林就时不时会用蹦出些先进的方法和新奇的视野。沙克迷恋这些东西,每每遇见就会不分场合地露出贪婪的嘴脸,想要吸收它们,进化自己。
可那毕竟是从前的故事了。
从前的洛林愿意毫无嫌隙地和沙克分享,甚至主动去表现,享受那个平庸却爱自己的兄长一点一点成为翘楚,破壳而出。
但现在……凭什么?
洛林被熟悉的气氛推着挤着,拼命压制着已经含到咽喉的“OK”的发音,还不忘分出精神来管理表情,继续维持着面皮上连瞎子都能分辨出的虚伪和疏离。
“尊贵的老爷,多少自重一些,不好么?”
沙克的眼珠隐隐发红:“你不会不明白这个考评细则的价值!”
“无论适应、绩效、专业、表现,或是上对下、下对上、同级但不同种,基至不一定要局限在三评一,因为无论怎么考评,最后拿到的都是平均数!”
“它能改变军队里懒散的氛围,只要利用得当,能最大限度地拓开高级军官的视野,让他们不再被血统和距离蒙蔽!难道你真的不明白么?”
“我明白。”洛林面无表情,“所以,我为什么要给你?”
沙克僵在原地,狂热一点一点消散,慢慢又回到了原初:“我结婚了!”
“嗯?”
“我结婚了,在去年。”他平静地说,“安的家族是伦敦举足轻重的天主教领袖,她的父亲又是御前有影响力的无党派和反对派。”
“没有人祝福我们的婚姻,可当我们在那座皇家的猎场一见钟情,那一刻,我感受到了父亲当年的想法。”
“安背弃了她的家族。带着她的女仆离开了多雨而温暖的伦敦,随我来到寒冷的纽芬兰。”
“我知道你不在乎这些,但是……如果和那些乡巴佬的接触还不足以让你忘记社交礼仪,我将是未来北美最具统治力的海洋势力,而你是海商,我还没有收到你的新婚礼物。”
“啊……哈。”
这理由未免太过完美,洛林咧嘴笑了一声,掰开手指头。
“大不列颠看中海事集团的造船术,我的项目组带着金镑登陆了英伦。母校希望我照料衣食无着的校友,那些除了打仗一无是处的家伙将成为商会的雇员。”
“三件货物还剩下一件没有交付,然而委托方似乎不是您,是海军部。”
“尊贵的老爷,礼貌地说您的行为叫作索贿,而我却找不到必须向您行贿的理由,这种状况在商人中往往被称作自视太高,是贬义词。”
“请节约我们的时间吧!在这里每耽搁一分钟就会有数枚金币从我的口袋里漏走,在我看来,您还不值得我这样做。”
风起如刀锋,在洛林与沙克间的空隙切割,把什么切得支离破碎,散花般飞远。
沙克手扶着护栏一动不动,唯有嘴角一点点翘起来。
“纯粹的商人……埃蒙斯,把他带上来。”
“是,将军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