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林搅拌着茶液,笑着说:“应该和你想得不太一样,我很少指使海娜。她是自由的,想去哪,想做什么,都由她自己决定,我只为后果负责。”
“所以上午?”
“对,无论是射出飞刀还是用刀架着你的脖子都是她自己的判断。如果她当时判断你该死,我会把你的尸体丢进你的船,连同那16个水兵一起送上路,沉在百慕大附近。”
冷汗登时就爬满是埃蒙斯的背。
他自信洛林不会杀他,因为德雷克兄弟之间有羁绊,谁也不会轻易地斩断这份羁绊。
但海娜.耶斯拉……这个女人在全世界关于德雷克商会的情报中都是谜团,谁也猜不透她的行动准则,这意味着没人能猜透她自发的行为,包括杀人的动机。
埃蒙斯突然有了【会被杀掉】的实感,连带的明亮的书房景色骤变,杀机几乎要盈溢而出。
惊,恐,意外,茫然。
埃蒙斯笨拙地面对着自己的恐惧,心里想的却是……原来我这么怕死的么?
长年的刀山火海,追债威胁,他一直以为自己无惧于死亡的恐惧。
但这次的感受截然不同,从他失言的那一刻开始,他的心就从没能真正平静下来。
为什么会这样?
他好奇地审视起这漫长的一天,把经历、心绪像走马灯一样快速回放,终于发现了其中的差别。
差别很明显。
在这之前,他所面对的所有杀意都是明确的,无论对方是真想杀他还是想用死亡威胁他,他都能提前知悉,而且知道地一清二楚。
真想杀他的他逃不开,不想杀他的他不用逃,战争如此,追债也如此,在已知的未来面前,他不需要无谓的恐惧,或者说,轻易就能说服自己放弃去恐惧。
但这一次却不同。
首先,他的行程中本不包含死亡的威胁,一切顺利的话,洛林根本没有任何理由看上他的性命。
这是场纯粹的意外,没有任何事前的征兆。
更何况这次的意外里还掺杂着名为海娜.耶斯拉的不可控的变数,使整个事件的走向充满了不可知与不可查。
他恐惧的根本就不是死亡,而是无从判断是否会死的未知,就像一场……赌博。
埃蒙斯不合时宜地兴奋起来,兴奋地虚汗直冒,心跳如擂。
“会……会长先生,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您和阿萨辛的判断相左,且在明确您的心意之前,她已经把我杀掉了,就比如上午。您……您会怎么办?”
“我会怎么办……”洛林的脸上露出古怪的困惑,“这难道是挑拨?”
“不是挑拨!”埃蒙斯慌忙摆手,“不是挑拨,只是参考,就像轮盘、单双、纸牌,牌桌上总会公示出历史,这是庄家留给赌徒的参考,只有提供参考,我们才有计算概率的可能……”
洛林这才恍然:“是赌博啊……”
“是!”埃蒙斯喘着气,“您是今天的庄家,阿萨辛是荷官,我用我的性命押了注,您有义务为我提供参考,否则,否则……”
“否则你就只能猜。”
“是!”
洛林思考起来,想了一小会,突然就笑出声。
“虽然您的话很有说服力,但是可惜,我的参考对您毫无价值。”
“这里不是公平的赌桌,是命运。命运从无公平可言,只有当赌注足够贵重时,它才会变成赌博。”
“您的命无关紧要。我是说哪怕我根本不想杀你,但海娜却杀了你,那也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连让我们商量一下的价值都没有。”
埃蒙斯的眼睛一下涨红:“不,会长先生,纸是包不住火的,哪怕您隐瞒得再好……”
“这个假设的前提是不隐瞒。”洛林打断他,“你死了,当着沙克的面死了,海娜杀了你,我会倒歉,然后该做什么还做什么,什么不会改变,什么都不会改变,这就是您的份量。”
红茶调好了,奶香四溢,茶香扑鼻,洛林端起来抿了一口,满意地放下杯子。
“好了,已经很晚了。请告诉我,沙克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