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宣布……”
迪拉曼苏丹嘹亮且郑重的嗓音鼓荡着巴沙尔.哈萨迪的耳膜,他激动得浑身发颤,忍不住抬起了头。
他知道自己不该抬头。
在如此神圣的场合,他应该谦卑地垂首,聆听训示,等待宣判,哪怕那宣判的结果他早已经看了无数遍,也在心底模拟了无数遍。
但他就是忍不住。
他想亲眼见证宣判的瞬间,想看到自己效忠的王子以苏丹的身份彰显权威,击碎套在自己身上的叛国的枷锁。
所以他最终还是抬起了头。
抬起头的巴沙尔愣住了。
近在咫尺!
不知不觉之间,迪拉曼苏丹竟然离开了保护自己的军队,一路走到了距离巴沙尔不过四五米的位置。
他们的距离如此近,一点也不像一个尊贵的王者即将赦免一个给国家带来了巨大伤痛的叛国者,反倒像是回到了似远实近的过去,苏丹还是那个志存高远的圣洁王子,他还是那个心中只有忠诚的木讷侍从。
苏丹……王子依旧信任着我。
难以言喻的感动瞬间涌满了巴沙尔的胸膛,他感到眼圈发热,在眼泪溢出的一瞬间,他看到了一道星耀般短促的火光。
那里怎么会有火光呢?
没等巴沙尔想明白,枪声就在他耳中响了起来。
嘭!
有什么击中了他的胸膛。
巨大的冲力从他的双肋之间发散,他被推动着直起身,身体后仰。
嘭!嘭!嘭!嘭!
第二道冲击集中了他,在腹部,灼热的铅弹钻进皮肤,推搡着肠子向上扭动。
巴沙尔离开了地面,舒展着四肢,在离地二三十厘米的地方向后倒飞。
紧接着第三道冲击打中他的膝盖,把他的腿强行掰开一个可笑的角度,像一个坏掉的木偶,被人从斜躺硬生生在半空扯直。
第四道冲击则第二次击中他的胸膛,正中左胸,在心窝的位置砸出血肉模糊的凹陷。
血还没来得及喷出来,第五道冲击便如影随行而来,这次灼热的铅弹正中在眉心,在两千余旁观者的眼前,在半空中,把他的头盖骨整个掀飞。
鲜血向前,脑浆向上,巴沙尔向后。
一个他在枪声中散向三个方向,染红了迪拉曼苏丹纯白的长袍,溅满了罗伊.哈萨迪呆滞的面容,也砸翻了紧凑而密实的军阵。
“巴……巴沙尔。”罗伊呆呆地念诵弟弟的名字。
“巴……巴沙尔?”苏丹猛回过头寻找人群中的德奇亚兹元帅,他的脑子已经被意外和悲伤填满,仅存的思考的空间里,德奇亚兹是刺杀唯一可能的策划者。
德奇亚兹元帅也很迷茫。
但他的迷茫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就看到了苏丹吃人般凶恶的眼神。
他突然间福至心灵。
“苏丹击毙了匪首!战士们,冲锋!剿灭叛国武装,光复米拉尼城堡!”
“全部都有,排枪,放!”
嘭嘭嘭嘭!
“将军,小心!”
“这是陷阱,反击!反击!”
“就地寻找隐蔽,装弹,回击!”
看着乱糟糟像割麦子一样栽倒的叛军军士,德奇亚兹元帅志得意满,只想仰头大笑三声。
他从一开始就不相信哈萨迪家族会如此轻易地反正。
在他看来,最开始巴沙尔.哈萨迪投靠英国人或许真的是出于被抛弃的义愤,毕竟以巴沙尔和迪拉曼的关系,德奇亚兹根本没奢望过自己会成为被迪拉曼选中的那个人。
然而迪拉曼选择了他,使他逃离了英国人的奴役。虽说这件事最终让他遭受了非人的酷刑,还落下了终身的残疾,但那并不是迪拉曼的本意,对迪拉曼,德奇亚兹只有感激。
以己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