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心养护的草坪上随处可见横七竖八的斩痕,就像新犁的地,翻出潮湿的泥土。
只是再差劲的农夫也不会把自己的地犁成这副乱七八糟的样子。
凹的,凸的,横堑,竖沟,最长最深的一道在主战场左侧,延展出十几米远,尽头处则歪斜着查穆亚姆的轮斧。
这是战斗的折转之一。
不久以前,查穆亚姆的飞斧被莱夫破解。莱夫引诱对手掷出斧头,随即用剑柄重重捶打中飞旋的斧面。
斧的旋转被破坏,飞去来的可能自然也就丧失了。
然而失去了斧的查穆亚姆并没有因此变得孱弱。
黑曜石刃武士是斧和矛的战士,失去斧的他换上长矛,战斗风格由此大变。
快速、灵活、攻守均衡,查穆亚姆就像换了个人,让莱夫首尾难顾,一不留神,手臂和大腿上就多了好几道深深的口子。
鲜血浸湿衣衫,疼痛冲击理智。
莱夫的瞳孔开始泛红,呼吸渐渐急促,狂战士的血脉觉醒,在对手的挑衅下,狂暴开启。
他不再闪避查穆亚姆的攻击,用疯狂而鲁莽的攻势主动放开自己的防御,甚至用要害来引诱自己的对手,在生和死的博弈中换取一次半次进攻的机会。
查穆亚姆对这一切并无所觉。
他和莱夫只是第一次见面,虽然能感觉到自己的对手变得莽撞且容易被击中,却只能把这些都归结为体能的下降和耐性的丧失。
就像丛林里那些勇猛的野兽们一样……
阿兹特克人擅长对付野兽,每一个成年的男人都是猎人,每一个部落勇士都是世上最顶尖的猎手,查穆亚姆无比坚信这一点。
他越打越自信。
两步进,三步退,他游走在莱夫的周围,看准机会就用自己的矛尖在莱夫身上割开伤口,不求伤口有多深,只为挑拨莱夫的怒意。
莱夫彻底怒了。
他暴吼一声高高跃起,用显而易见的动作朝着查穆亚姆飞身下劈。
查穆亚姆轻松闪避开,交叉步伐游走到莱夫身后,借着这一次失误,终于锁定了对手的背心要害。
最后一击!
查穆亚姆毫不犹豫地刺出长矛,像闪电般,眼看就要把莱夫的心脏捅穿。
这时莱夫伸出了手。
人向前,手向后,丢弃刺刀的大手够到背心,在千钧一发之际,像长了眼睛一样准确攥住了闪亮的矛尖,紧紧攥住。
镌刻在矛身上的螺纹磨开莱夫手心稚嫩的皮肉,但他一动不动,硬是用这种诡异的动作挡住了查穆亚姆必杀的一击。
他的脸上展露出疯狂的笑。
浑身上下的疼痛在麻木,在消失,力量从灵魂深处涌现出来,狂战士的强大让莱夫深深地迷醉在其中。
“为什么……会拒绝呢……”
“为什么……会遗忘呢……”
“为什么……会懦弱呢……”
他呢喃着转身,血红的双眼蒙着雾气,呆滞地望着查穆亚姆的脸。
“你……被洛基诱惑了么……博尼特……”
“谁?”
查穆亚姆感受到危险。他想抽回自己的长矛,却发现在对方受伤的手上,他根本抽不回自己的兵器。
莱夫继续像梦呓一样说着话。
“你被诱惑……作出不耻之事……囚禁于世界树根……耶梦加得的毒液腐蚀了你的脸……你的脸变了……连肤色都变了……”
“你究竟在说什么!”
“瓦尔基里厌弃无耻与卑劣……博尼特,你找不到英灵殿……就算死了,也会变成没有归宿的魂灵……”
“谁又是博尼特!”
“埃里克松夫人最爱你……该死的,去陪她吧……”
莱夫缓缓举起剑,在查穆亚姆奋力的抵抗下,缓慢却坚定地把矛和人一道拖向死神的刑房。
查穆亚姆拼命地拽,拼命的吼,满心的不甘。
武器是黑曜石刃武士的荣耀寄托,轮斧是太阳神的祝福,长矛则是羽蛇神的化身。
他只要丢掉武器就可以脱出险境,但要是因为区区的危亡就丢弃武器……
“查穆亚姆,撤退!”
别墅大门突然传来黑胡子的声音,查穆亚姆下意识服从命令,直到松开长矛才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可奇怪的是,在他放弃反抗的同时,莱夫也丢弃了矛。
战矛无力地坠到地上,滚了几圈,重回到查穆亚姆脚边。
有海盗小跑着为他捡起轮斧和地上的战矛,莱夫对此视若无睹,只是呆呆站着,像一具无灵的行尸。
“今天……你赢了。”查穆亚姆咬着牙说。
莱夫没有任何回应。
查穆亚姆取回自己的斧头和矛,还要再说,黑胡子的催促就又一次响了起来。
“水兵就要到了,查穆亚姆,走!”
“……是,团长!”
海盗们鱼贯退去,狼藉的庭院里只剩下莱夫,静静站着,不言,不动。
他的眼睛是血红色,眼泪……也是血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