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令人熟悉的说辞和场面。”
洛林低声嘟囔着,一下子就失去了和这群变质的海盗打交道的兴趣。
“诸位,我很高兴。很高兴在乌龟岛第一次听到了拥有文明味道的说辞,更高兴统治海上兄弟会的是一群与绅士无异的文明的人。然而诸位大概误解了什么。”
老船长?异地看了洛林一眼:“误解?”
“是的,误解。”
洛林站起来,绕着议事桌一直走到这群老海盗的背后,锵一声,双刀出鞘。
海娜哗一声展开罩衣,飞身跃上桌面,两把短刀在手。
巴托嗷一声怪叫站起来,左右两把火枪在手,护翼在海娜身后,瞄准场边惊惶的护卫,极有限的护卫。
守护者们一动不动地僵在桌子上,整个会场剑拔弩张。
他们毕竟是曾经在海上叱咤风云的大海盗,哪怕变质,哪怕退化,哪怕看上去更危险的洛林提着长刀站在他们身后,但他们依旧敏锐地分辨出,会场所有的杀意几乎都来自于面前的海娜。
老船长脸色铁青:“德雷克,你准备向整个海盗世界宣战?”
“误解。”
洛林轻松地挽着刀花,一翻手,刀刃向上,斜曲的刀尖哚哚两声戳在桌面,轻钩住两幅海图的尖角。
“你们对我存在误解,对私掠商人存在误解,对赃物二字更存在误解。”
“所谓赃物,文明世界的律法规定个人财富神圣不可侵犯,海盗们不经物主同意攫取了他们的财产,这份财产才是赃物。”
“赃物是不法者向守法者的索取,是文明和国度对良善人的保护。物权由守法向不法转变,这是赃物必须的属性。”
“农民打死践踏麦田的野猪,野猪肉就成了农民合法的所有物。流浪汉抢走了绅士的燕尾服,燕尾服就是流浪汉手里的赃物。这时如果有位高贵的见义勇为者站出来,赶走了流浪汉,取回了燕尾服,你们猜这燕尾服应该属于谁?”
左三死死盯着刀身上老迈的倒映,颤声回答:“绅……绅士……”
“这个答案可不准确。”洛林笑着拖回刀身,任由刀尖在桌面上犁出两条深深的刻痕,“关键在物权。”
“骑士见义勇为时,假如绅士仍在追赶,仍未放弃,这次襄助就属于道义,因为物权并未转移。但,假如骑士抓住流浪汉的时候绅士已经死了,又或是颓丧地跪在原地感叹命运的不公,那燕尾服就成了骑士的战利品,那是他伸张正义的回报,理当受到法律的保护。”
“这就有了第二个问题,请问燕尾服在骑士手中,算赃物么?”
右四看了海娜一眼,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不算。”
“是的,不算。”
洛林抬手抽回长刀,刀身一甩,两幅海图便飘荡着落到巴托的身前。
巴托想也不想收枪拾图,随即便背手立正到海娜身后,高挺着胸,目不斜视。
“绅士手中的燕尾服不是赃物,流浪汉手中是赃物,而转手到骑士手中,它又成了神圣不可侵犯的合法财产,这就是文明的规则。”
“那么商人的追求究竟是什么呢?”洛林拖着刀,慢悠悠踱着步,“或者说我所喜欢的海洋环境是什么?”
“安全,通畅,繁华,稳定。商人不在意同行的竞争,因为世上的钱赚不完,赚的人越多,只会使整个行业的利润越大。”
“所以我的炮口不会朝向良善的商船,我的财富中也不会存在赃物。我剑所指皆为不法,要不就是大不列颠的敌人,要不然……就是整个文明的敌人。”
“那……”老船长盯着海娜,终于下定决心,猛转向洛林,“那你为什么要做海盗!”
“为什么要做海盗呢?”
洛林呢喃着,微笑着,高高举起手中的刀,刀锋直面向远处的法典,然后,劈下来。
锋利的长刀劈了下来,紧擦着老船长的肩和手臂,带着无匹的伟力重重劈在实木的桌面,碎屑飞溅,入木三分。
咔啦,咔啦……
曲折的裂纹伴着板材开裂的脆响显现在桌面上,由一面连接到另一面,由一端延伸到另一端。
桌子理当断成两截,但海娜稳稳地在那,桌子也稳稳地在那。
洛林笑起来,握着刀柄,抻直手臂,笑声张狂回荡在大厅。
“我为什么要做海盗?原因很简单。因为有人破坏了我喜欢的秩序,有人在偷盗我的财富,我得让他们明白,他们做了错事,需要得到纠正。”
“所以我要从两面旗帜中挑选出一面,要快速做出决断。究竟是把刀锋藏在商会旗后等着他们再来挑衅,还是展开骷髅旗,驾着战船主动出击。”
言及至此,洛林收刀,归鞘,带着诚挚和敬意,像个最合格的绅士一样向着法典的守护者们深深鞠躬。
“你们看到了,我这人不喜欢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