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却没有任何突厥人敢于嘲笑这位大汗,因为嘲笑他的人,都已经死了。
从后世的角度,作为突厥的创业先辈,阿史那铁勒无疑是非常成功,他承前启后,跟以后的数代突厥可汗一起,默默地将突厥人从柔然人的“锻奴”部落,逐步扩张成了横跨大漠的万里大国。
尤其是在北方如今这个复杂的政治环境下,东西魏交锋,柔然人做大,厌哒人向西和南两个方向开始最为疯狂的扩张。
然而,之所以说然而,便是要将历史人物放在具体的历史情境中去考量,并不能用后世已知突厥成为万里大国的目光,去打量现在的突厥人的实力与处境。
阿史那铁勒沉默不语,他仔细思考着厌哒人、柔然人和西魏之间关系,以及自己作为一支并不算强大的力量,能在这三方势力中起到的作用,是如何能为自己的部落谋求到最大化的利益。
最后,阿史那铁勒从皮袍子中掏出了一本翻得破破烂烂的书,用食指蹭了口吐沫,快速地翻动了起来。
阿史那铁勒的目光停留在了其中的某一页上,大王子大王子阿史那孔雀晓得,父汗是在他最爱的《世说新语》中寻找着汉人的政治智慧。
想要捕捉猎物,最好的办法就是熟悉它。
“孔雀,这次见西魏的使者,你来当这个可汗,我在你后边站着。”
阿史那铁勒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他已经老了,儿子却到了雄心勃勃但缺乏智谋的莽撞年龄,他决定锻炼一下儿子,顺便观察一下西魏的态度。
在玉湖的湖畔,年迈的秃头可汗在年轻的儿子身后,充当着捉刀的侍卫,等待着西魏使者的来临。
可不过片刻,阿史那铁勒的眼皮就开始跳动了,不是什么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之类的神经性跳动,而是地面在不住地颤动,他的眼皮也随之颤动。
趴在地上用反扣的泥盆试图听声辨认的秃鲁金脸色煞白,再无之前豪言壮语时的气魄。
事实上,也不用听了,数百骑身披扎甲的骑兵,控制着战马用近乎整齐划一的步调来到突厥人面前时,突厥人努力挺起的胸膛和精心擦拭依旧沾满了油渍的马刀,显得分外可笑了起来。
骑枪如林,铁甲如山。
扎甲的甲叶,在绿洲上空微热的太阳光反射下,散发着摄人心魄的寒意,作为“锻奴”的突厥人,所掌握的冶铁科技也不过是制造马刀和箭头罢了,他们对于工艺复杂,成本恐怖的扎甲,根本没有任何制造的能力。
当然,突厥人却很清楚,只要有大规模的甲胄骑兵出现,哪怕只有几百人,也不是他们这些连皮甲都少的可怜的部落能对抗的。
更何况,这只是护送使者的小队伍。
“哪个是阿史那铁勒?”
当先的骑士,身材高大,腰间悬了一柄朴素的长刀,甲胄与身后的骑兵并无什么差别。
他的目光镇定而富有威严,只是轻轻地一瞥,便让阿史那孔雀羞惭地低下了头颅,随后又敏感地昂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