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几个内侍太监捧着很大很大的地图进了殿中,本来还想搬张桌子,但胡太后却让直接铺在地上。
地图展开,这是北魏南梁的对峙图,虽然由于测绘技术所限不甚精细,但大体的山川河流和州郡城池所在还是能看出来的。
元顺指着西北地区说道:“陇西与关中,有三条路相连,一则北面陇山道,由秦州出陇口,至东秦州,现在东秦州被莫折念生所占据,而即便过了东秦州,也要南渡渭水,到达岐州,才能与萧宝夤占据的雍州相联系。”
“这...”皇帝元诩看着地图,沉吟了片刻,道:“朕知道这里,在这里爆发的岐州之战,正光五年,莫折天生就是带着伪秦军从秦州过陇口至东秦州,然后南下岐州的,走的就是这条路。”
“陛下聪慧,所言极是。”元顺随口拍了句马屁,却把元诩高兴地不行,因为胡太后第二次临朝称制的这几年,他过得比元乂掌权的时候还惨。
嗯,大概跟后世清末光绪和慈禧的关系差不多,这样可能好理解一点。
皇帝逐渐成年,临朝称制的太后不愿意归还权力,在至高无上的帝国决策权面前,任何亲情都是可笑的,无情最是帝王家,只要阻拦自己拥有这令人迷醉的、对任何人生杀予夺的权力,自己儿子又算的了什么?
而且...胡太后的私生活并不检点,在文武重任上任用的都是自己的男宠和亲信,比如大都督李崇的李神轨,现在就掌握着仅存的洛阳禁军,而郑俨、徐纥则把持着朝政,皇帝元诩的亲信都被一一贬官流放。这些事,说是郑俨、徐纥做的,其实都是胡太后背后指使,故此,皇帝元诩才愈发地仇视生母。
且说回正事,元顺又接着说道:“第二条路,乃是渭水道,而如今岐州刺史薛峦忠勇体国,是绝对不可能放元冠受从渭水顺流而下直驱长安的,只要守住陈仓要塞,渭水道不可能通行。”
岐州刺史薛峦,便是正光五年时从平凉退守陈仓,与李苗一起守城的那位战神之孙。当年关陇大乱时,还显不出什么,而如今过了四年,当年挺身而出的那批人,元冠受、薛峦、李苗等等,在关陇都坐上了不低的位子。
“第三条路,汉中。东益州与梁州接壤,傅竖眼当世名将,镇守汉中数十年,只要有他在,也是绝不可能让元冠受走汉中出褒斜道或子午谷等路与萧宝夤汇合的。”
元顺的话说的都很绝对,不绝对也不行,他怕口风稍有松懈,胡太后和皇帝元诩就生了胆怯之心,那萧宝夤叛乱就不可能平定了。关中是肘腋之祸,现在是押上一切的时候,决不能胆怯犹豫。
“也就是说,只要岐州刺史薛峦和梁州刺史傅竖眼,能守得住各自的辖地,元冠受就不可能与萧宝夤合流?可元冠受兵甲犀利,这些年在西北破吐谷浑、灭赵天安、梁景进,驱逐莫折念生东窜,都是实打实的战绩,薛峦和傅竖眼能抵挡得住吗?”
见胡太后的语气还有些不确定,元顺又加了一把火。
“陈仓、汉中,皆有天险,薛峦、傅竖眼两位刺史又是久经战阵之人,绝不会有失!”
胡太后终于放下心来,又问到元顺的整个计划最关键的部分。
“那如果调河东长孙稚从扬州带来的兵马去关中平叛,河东的山胡怎么办?那些山胡,都闹到自称天子了。”
“河东重要,还是关中重要?河东可以交给尔朱荣,给尔朱荣继续加封爵位、官职。毕竟山胡势大,尔朱荣首当其冲受到威胁,而不是洛阳。可关中要是有失,萧宝夤汇合了元冠受,兵出潼关,弘农、陕城无险可守,兵锋直指洛阳,到时候太后、皇帝,又该如何自处?”
胡太后和元诩齐齐打了个冷战,河东的北部丢了,暂时威胁不到洛阳,而关中对洛阳的威胁,只隔着一个潼关。
但显阳殿内包括元顺在内的诸王群臣都没有意识到,为了平定萧宝夤叛乱,而给元冠受和尔朱荣授予节制地方权力的名分,会使他们的割据正式获得北魏朝廷的背书变得合法化,而这,正是他们所求而不得的东西。
有时候,名分就是一张厕纸,有时候,名分万金难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