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内部胡人和汉人的矛盾、胡人内部底层武士和高层皇族的矛盾、平民和贵族的矛盾、贵族内部寒门和高门的矛盾,积攒了一百年的所有矛盾在这个时间点上集中爆发了出来。大魏帝国四处狼烟,已是风雨飘摇之态。
北地的情景,从郦道元的书信来看,比想象中的更加残酷。郦道元从洛阳出发,走陕城,弘农至潼关,过龙门渡北上六镇。这才是黄河的“几”字弯的右下角,临晋以北的河东河西地带就已经到了十室九空的境地,可想而知再往更北面,到了后世的陕北和晋北地区,又是何等惨烈的情景。本就人烟稀少的高原沙漠草原交接带,恐怕连牛羊都剩不下几只了。
元乂真该千刀万剐!
六镇起义,可能这简单的四个字很多人理解不了它对北魏意味着什么。很简单,意味着亡国,因为六镇起义从现实和制度两方面动摇了北魏的立国基础。
现实上来讲,六镇起义相当于帝国北部的近十万国防军全体叛变,元乂为了对付这近十万六镇兵,向柔然这个本来六镇和北魏的敌人借兵来镇压六镇,柔然南下,北魏中央军北上,帝国的北部从后世的甘肃宁夏一直到陕西山西河北,北魏接近一半的国土沦为持续混战的战场,对北魏国力的打击可想而知。
从制度上来讲,北魏拓跋氏入主中原,依仗的就是能征惯战的鲜卑兵。立国百年,柔然也是每一代北魏军人的敌人,鲜血凝聚成的仇恨早已刻入骨髓,元乂请柔然兵镇压六镇兵,从思想上对北魏军民的冲击可想而知。而且六镇兵的反叛,意味着鲜卑的武力基础和上层建筑彻底分道扬镳,也意味着北魏自孝文帝以来的汉化成果,被北方鲜卑兵彻底否定。
北魏统治阶层能依仗的武力只剩下了中央禁军,什么时候羽林军、虎贲军这些中央禁军,尤其是其中不过万余骑的精华“鲜卑精锐具装甲骑”,这些统治战场的重型骑兵被消耗一空,北魏也就到了亡国的时候了。
六镇起义是历史的必然,从原因上来看,不是元乂的过错,这件事从孝文帝汉化就注定了。
假如你是一个鲜卑武士,以前留守北方边境,跟柔然人打仗就能稳稳地升官发财。现在皇帝下旨,你的姓氏要改了,你的服饰要改了,而且你不但变成了官老爷的奴仆,就算是砍一百个柔然人的脑袋,你的子孙后代还是府户,你造不造反?
六镇的种种腐化和混乱,其实就是北魏的一个缩影,全国都陷入了官员腐化,佛教疯狂扩张,胡汉矛盾尖锐的三个怪圈。解决不了这三个问题,北魏的灭亡就是必然的,事实上,没人能解决这三个问题,北魏身体上各种庞大的寄生体已经吸干了这个帝国的脊髓。
不破不立,只有在旧王朝的废墟上建立新的政权,才有可能纠正这三个怪圈。
元冠受对这三个怪圈已经思考良久,也参考历史经验,寻找到了破局之道。
第一点,重新建立政权,整肃吏治,从制度上扭转畸形的官员制度。
第二点,南北两朝已成地上佛国,寺庙成了吸纳人口、财富、土地的政治经济文化实体,早已背离了宗教的范畴。文化领域的问题必须要用另一种文化来对抗,要修改并重新提倡儒学,树立胡汉各族百姓的礼仪观念,重塑国家神圣价值。
第三点,五胡乱华和十六国这些前尘往事暂且不提,在胡汉融合的既定事实下,孝文帝的做法没有错,野蛮的鲜卑文化必须进行汉化,华夏也从来都是一个在民族概念包裹下的文化认同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