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以至于当李侍中来到他面前的时候,都没有注意到。
一只手试图拿起酒杯,被元冠受伸出手指拽了回来。
“你不能喝。”
李苗有些馋酒,咽了口口水,道:“就一口。”
“一口也不行。”
元冠受的态度很坚决,直接夺过酒壶放到了自己座椅旁。
“这些日子,身体感觉好些了吗?”
李苗锤了锤大腿,道:“谢至尊挂念,还是老样子,不好不坏,在家静养便好些,动的多了便坏些。”
“子宣和苏中书谁年长些?”
李苗笑着捏了捏自己大腿内侧的肥肉,感叹道:“臣虚长几岁,今年三十有九了。哎,恍惚间青葱已过,不能从军而征,以至髀肉复生。”
元冠受站起身,望着沧池水面上自己倒影,胡子很长了,摸了摸脸庞,多年饱经风霜哪还有少年时那般细腻。
“时间过得真快。”
憋了一句感慨,却不见回应,扭头却见李苗在打酒嗝,已经偷喝了一杯下肚。
“喝喝喝,这么爱喝今天朕把未央宫门口的青铜大鼎灌满酒给你送府上去,身体不好还喝。”
李苗讪笑道:“不用不用...就一杯,这总不喝酒,人都没精神了。”
“臣年轻的时候,呃,宣武帝延昌三年(514年)那会儿。”
李苗眯起了眼睛,似乎想起了什么:“那时候朝廷大举征蜀,以高肇为大将军,与都督甄琛等二十多人都在东堂与宣武帝辞别,亲奉图略,高肇大将军当时听说我是蜀人叛逃来的,便召我以假苗龙骧将军作为向导。
那时候我激动极了,十几岁的年纪,一门心思想给叔父报仇雪恨,恨不得打下巴蜀,顺江东下亲手宰了萧衍老儿。”
“后来呢?”
“后来宣武帝次年就驾崩了,伐蜀之事不了了之,接到孝明帝的书信,高肇大将军害怕啊,朝夕悲泣,以至羸弱憔悴。将到洛阳时,夜宿瀍涧驿亭,家人夜晚来迎接他,他都不相见。一直到城阙之下,衰服号哭,升到太极殿,奉丧尽哀。
高阳王元雍先居西柏堂,专决众事,与领军于忠秘密商议欲杀高肇,悄悄准备壮士伊壅生等十几人埋伏在门下省。高肇哭梓宫完后,在百官前面走入西廊,清河王元怿用眼神示意他,高肇没反应过来,直接被伊壅生砍死了。
高阳王元雍代替皇帝下诏痛斥其罪状,又说刑书未到,高肇便自尽而死,朝廷削除高肇官职爵位,只以士礼安葬他。等到黄昏,家人从西侧门把他的尸体运回家,其余亲信党羽,朝廷都不追问,我也侥幸逃过一劫。”
皇帝显然对于旧日之事很感兴趣,他在其中敏锐地捕捉到了两个名字,一个是三百斤的胖胖高阳王元雍,另一个则是亲手砍死高肇的伊壅生。
元雍没什么好说的,北魏末年历经无数政治风波的不倒翁,至于伊壅生...这小子元冠受从正光五年西征就认识了,当时伊壅生在齐王麾下效命,怎么也没看出来蔫了吧唧的汉子还有这么辉煌的高光时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