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维曜身上到处都是伤口,血色早已染红了铠甲。
从黄昏杀至天露微白,城墙之上早已是人间炼狱,数十门大炮早已没了动静,炮管灼热开裂,趴在一旁冒着青色刺鼻的烟雾。
刚刚杀退了建奴的一波攻势,城墙上众人皆靠坐在地上,抓紧时间休息,因为粮草大营昨夜被烧,城中粮草不足,只留了三天的余量,所以每个人的干粮已经被压缩到了极限。
啃了一口干巴巴的面饼,嗓子因为缺水而干哑,干硬的面饼到了喉咙里根本难以下咽,牛维曜接过手下递过来的水带,稍稍抿了一口,配合着喉咙蠕动将干饼吞下。
扭头看了看四周的兵卒,一个个都已经精疲力尽,大刀紧紧握在手中,怕是一旦松开,就再也没有力气捡起来了。
副总兵朱万良坐在城墙根处闭目养神,身上虽然也有几处刀伤,但是完全算是不上致命,一旁是卫兵在帮助处理伤口,同时递上干粮,看起来还有余力。
“城中百姓如何了?”牛维曜靠在城垛下,抬头望着青色天空,眼神中除了冷漠没有其余神采。
手下亲兵喘了一口气,垂下眼帘无奈道:“大多数百姓都在携家带口准备逃难了。”
“大部分?”牛维曜斜眼看了看手下:“还有些准备投敌吗?”
“哼,那些个大户,家产田地皆在此,如何跑去?”那亲兵嚼着已经发黑的面团:“都闭门锁户,静静等待战事结束,再看谁是胜者了。”
“大人,那些富商巨贾家中可是存粮颇多!我们如今少粮,倒不如......”亲卫神色一狞,这些墙头草,早该一刀一刀剐了,平日间就不安分,横行乡里但是不惹到自己头上也就罢了,现在特殊时刻,任何不确定因素都应该及时铲除。
牛维曜疲累的闭上眼睛,摇了摇头:“现在城内百姓早已是惊弓之鸟,如果我们再纵兵征粮,你以为,最后征得的粮食,实际是那些大户的,还是小民百姓的?”
“现在征粮,怕是会激起民变,到时候雪上加霜了,”牛维曜咬着牙齿,不是他不想征粮,实在是手中兵力不够!
如果给他足够的兵力,足够的权力,那么直接从那些大户家中抄粮征银,再强行从百姓中征兵,总也是一条法子。
可是现在手中区区不足万人,还是通过副总兵,参将间接控制的,实际上在牛维曜手中的兵力不足两千。
如果李元在这里,看到牛维曜犹犹豫豫的样子,恐怕直接破口大骂了,辽东按察使都被你砍了,现在扭扭捏捏说权力不够。
如果牛维曜在砍了尹照的同时发兵征粮征兵,发动百姓参与工事,那么辽阳城被守住的机会将会无限大。
牛维曜那时候派人出去征粮征兵,谁敢说一个不字?要谋反吗?
说到底,还是心肠把不够狠!
没有分清楚主要矛盾在哪里,现在最要紧的是城外建奴,而不是城内百姓的心思。
只要城外建奴被抵御在外,那么城内这些宵小实在不值得一提,到时候怕是如何逃命都是问题。
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油尽灯枯,就看谁先坚持不住了。
牛维曜心中默默数着时辰,最多两个时辰,这场战斗就要见分晓了,到时候是死是活,已经没有多么重要了,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辜负圣上,朝廷了。
天空上,无数的乌鸦在盘旋,等着享受满地的大餐,一场大战过后,它们才是最大的赢家。
正休息的空挡,瞭望台上的卫兵突然起身,向着城墙上众人大吼:“建奴来袭!警戒!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