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邕闭上眼睛，他的脑海之中浮现过了这辈子的足迹，他的一辈子过的很精彩，少年成才，名誉乡里，拜师胡广，踏足天下，起起落落，有过荣光，也败落过……

忠于汉室。

这是少年时期他就已经坚定的信仰。

可最终，他却没有能为自己的信仰而走到最后，不知不觉的，他改变了行走的道路。

当他入仕明朝廷的时候，他的信仰就变了。

他并没有后悔。

他的选择也没有错。

他认为自己做的是对的，那他就会不怕死的走下去，他这一辈子，起码在这件事情上，不会有半分的后悔。

如他自己所言，没有能够忠于汉室，但是他最少忠于这个天下。

……

凉亭外面，雨水霏霏，凉亭里面，轻烟弥漫。

“喝茶吧！”

蔡邕动手了，他亲自给牧景倒上了一杯茶，慈祥的说道。

仿佛这一刻，他才是长辈。

“很甜！”

牧景抿了一口，然后笑着说道：“父亲泡出来的茶，总有不一样的味道，只是我学不会父亲这一份耐心啊！”

“做人也好，做事情也好，就和泡茶是一样的，不过老头子也没指望你有这一份耐心！”蔡邕也笑了笑，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来的笑容也显得有些无力：“你是皇帝了，皇帝不需要耐心！”

“我怎么感觉，父亲是在讽刺我啊！”牧景笑了笑。

“讽刺你倒是不至于，只是……”

蔡邕抬头，他叹了一口气：“你是皇帝了，以后你的路，会异常的难走，都道九五之尊乃天下之荣光，可谁又知道，这位置下面要面对的是什么！”

他笑着，看着，对着牧景继续说道：“天下既在你一念之间，你的每一个决定，都将会是改变天下所有人！”

他叹气：“秦始皇，汉武帝，皆乃一代明军，可都当他们老的，他们也会糊涂，老头子希望你，能一直如一！”

“我不知道能不能做到！”

牧景摇摇头。

未来的事情，他不敢承诺。

“不要在这位置上迷失，你能做的比任何人都好！”蔡邕笑了，他的笑容越发的乏力，他的声音也越发的低沉，甚至有些断断续续的。

“老夫能为你做的，都已经做了，剩下的，只能看你自己的，天下如果是一盘棋……你未必能下……的透彻，可你一定要有耐心……”

蔡邕的眼眸之中的光芒在一点一滴的消逝：“你年轻……年轻就代表一切……只要你有耐心你能熬死所有人，你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去施政……”

他的声音，终究是没有了。

一代名臣就这样逝去了。

“父亲！”

一声凄厉声音叫起来了。

这是皇后蔡琰的声音。

她冒着大雨，从外面扑进来了，可她能看到的，只有一个闭上眼睛的父亲，她的眼泪水忍不住就流淌下来了。

“父亲，你怎么不等昭姬！”

“父亲，我是昭姬，你睁开眼睛看看女儿好不好！”

此时此刻，没有母仪天下的皇后，只有一个来不及尽孝的女儿，她抱着蔡邕，苦的凄惨，仿佛被心中的悲伤和难受都宣泄在了眼泪之上。

“昭姬，父亲去了！”

牧景走过来了，抱着妻子，轻声的道：“他去的很安稳，也很满足，我们不应该北上，应该高兴……”

最少蔡邕不是带着遗憾去的，而是满足的带着希望而且走出了这个世界……

死，或许不是终结。

但是没有人知道，死亡之后的世界是怎么样的。

“夫君，父亲怎么能这样，他应该告诉我的！”蔡琰很伤心，她总以为父亲的身体是硬朗的，却不曾想到有这么一天。

“他就是不想要看你的伤心，才不愿意告诉你，你应该随了他的心愿！”牧景轻声的道：“他告诉我，他这辈子无憾了！”

“呜呜呜呜！！！！！”

蔡琰悲鸣的哭起来了。

…………………………

蔡邕去世，不仅仅是大明朝廷的震动，更是士林之中的一个震动，葬礼之上，大明朝廷皇帝皇后亲至，以亲属而迎天下之人，这可是一个史无前例的礼数。

大明朝廷新建，但是也是有规矩的，陛下如此折腰，也会引来无数的流言蜚语，但是为蔡邕走了这一趟，牧景是强硬的。

他的长辈不多，蔡邕算是比较重要的，甚至算得上是这个世界唯一的，他去了，不管如何，自己要亲送。

葬礼之后，已经是太武五年的八月了。

这时候梅雨季过去了一大半，但是雨水并没有少，今年的雨水比往年的更多一些，长江地域，黄河流域都相继出现了一些水灾疫情。

不过规模并不大。

大明朝廷已经提前做好的防备，加上今年是天下一统的第一年，朝廷也很注重威望的，与公于私都要把水灾控制在一定的范围之内。

所以并没有引起太大的动静。

到了九月份。

这时候已经开始入秋了。

…………

秋意还很淡，天气之中依旧蔓延着那一股夏日留下来的闷热。

九层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