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屠夫的照顾,他离家之后,他的爹娘不可能轻松活下来。
方别恨走了,没去打扰,他觉得这就是屠夫所说的体面了吧。
可是他离开之后不久,一伙山匪袭击了村子,屠夫力战而亡,杀山匪三十余人,最终是被乱箭射死的。
因为屠夫的保护,村子里的大部分人都逃走了,可是方别恨得到消息再赶回去的时候,他连自己爹娘都没能找到。
再后来,蜀州军剿灭了那一伙规模庞大的山匪,杀匪寇一千余人。
可是方别恨还是没有找到他爹娘的下落,有人说,其实那天村子里逃出去的人,根本没有逃多远就被追上了。
没有一个活下来,都被山匪抓走,指不定在什么地方杀了,随便扔进一片林子里,在蜀州这样的地方,怎么可能找得到。
屠夫曾经和方别恨说过,我年轻的时候也有过机会,若我把握住,我应该已经是顶盔掼甲的将军了。
此时此刻,在大兴城里的方别恨,看着自己书房架子上挂着的那将军甲,想着屠夫的话,好像是自己前生的事。
狼猿营的将军是一个年轻人,名叫高真。
在罗境战死之后,高真像是一夜之间就变了个人,曾经的他年少且狂傲,后来的他沉默寡言。
高真不喜欢方别恨,可能仅仅是因为方别恨是从蜀州过来的。
方别恨不在意,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愿意为了讨人喜欢而活着的人。
直到有一天夜里,他看到高真一个人坐在校场喝酒,于是走了过去。
高真问他,为什么你不睡,方别恨说想起来过去,睡不着,高真当时苦笑了一声,说原来你也是一个失去过什么的人。
方别恨没有问高真失去过什么,因为他很清楚,想起来一次就难过一次。
两个互相都不怎么喜欢对方的人,喝了不少酒,却没有说多少话。
第二天一早,当高真集合队伍训练的时候,发现方别恨一如既往的第一个到了,于是对这个人便有了些改观。
方别恨也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他回到自己房间之后,如果没有军务上的事,他不会离开。
高真似乎对这个人有了些兴趣,于是拎着一壶酒敲开了方别恨的房门。
“我这里......什么酒菜都没有。”
方别恨有些不好意思,他的住处,其实什么都没有。
“为了菜喝酒那不是喝酒。”
高真坐下来,给方别恨倒了杯酒:“你是我的副将,我得了解你,最起码确定在征战蜀州的时候,你不会出卖我们。”
方别恨点头:“应该的。”
高真笑问:“你为什么连一句辩解都没有?”
方别恨道:“因为没有什么可辩解的。”
高真问:“你失去了什么?”
方别恨一怔,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这只是下意识的行为。
“一切。”
这是方别恨的回答。
高真问:“那你还有机会挽回失去的一切吗?”
方别恨摇了摇头:“没有了。”
高真嗯了一声:“我也没有机会了。”
方别恨问:“你失去了什么?”
高真回答:“一切。”
在高真心中,罗境就是他的一切,因为他的一切都来自于罗境。
如果在沧蛮山那一战不是他冒进的话,罗境不会和武亲王同归于尽。
大将军已经算计好了一切,只要按照计划行事,武亲王就会被死死困住。
“大将军跟我说过一句话。”
高真看向方别恨道:“失去了一切的人,找不回自己的一切了,但如果这个人身上穿着的是宁军的战服,那么他可以让别人不至于失去一切。”
高真问:“你在蜀州还有在乎的人吗?”
方别恨回答:“有,不知生死。”
高真道:“等到了蜀州之后,穿着咱们这身衣服的人,会让蜀州百姓不至于再失去什么。”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我现在,就是为了这个活着的。”
方别恨陪着高真把酒喝完,面前这个年轻人还不到二十岁,却好像已经经历过别人三辈子都经历不了的事。
“我帮你找他们吧。”
高真又倒了一杯酒:“主公说你是可以信任的人,主公说的我就信,但我想,总得将心比心才是。”
他看向方别恨:“我帮你找到你最在乎的人,你帮我打赢咱们该打赢的仗......让咱们狼猿营的兄弟,少死伤。”
他双手端起酒杯递给方别恨:“我是可以让狼猿营多杀敌的人,而你,才是让狼猿营少死伤的人。”
方别恨接过酒一饮而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