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修女们口中她得知,这里的修女活动范围极小,平时过着极为单调的生活,除了进食和祷告之外极少有什么娱乐活动,简朴的生活看上去单调重复,没有任何色彩。
也许是因为长期苦修的缘故,年长的修女们看上去表情僵硬,说话也极为简短生硬,仿佛语言能力也退化了一样,即使面对着艾格妮丝这样的公爵小姐,她们也丝毫不假以辞色,只有在艾格妮丝提问的时候才回答几句话,态度冷淡。
虽然对她们这种坚持苦修的虔诚深感钦佩,但这可绝不是艾格妮丝喜欢的生活。
艾格妮丝虽然相信上帝的存在,并且坚持自己的基督信仰,但是她从小的经历、以及所接受的教育,让她成为了一个巴黎人。
哪怕对宗教最虔诚的那一部分巴黎人,对上帝的态度也是和外省人不太一样的,更别说和最西部这些外省人了。
对艾格妮丝来说,上帝是存在的,而且是一个必须敬畏的存在,但祂管不了太多人间的事,更不需要时时刻刻用清规戒律来约束自己的信仰;而这种想法,在旺代的苦修士看来,已经接近于“异端”了。
不过,修女们却不是完全一个模样,还有些刚刚进来不久的小修女,她们的好奇心还没有被单调刻板的苦修生活完全摧毁,作为第一个身为修女却能够出现在她们面前的外人,艾格妮丝立刻引起了她们极大的注意。
她们很快就围绕在艾格妮丝的身旁,叽叽喳喳地向艾格妮丝提出各种问题,尤其是有关于巴黎的问题,让艾格妮丝应接不暇。
年长的修女们很快就试图制止这一切,但是这丝毫没有能够阻止小修女们的热情,她们刚刚枯萎的心灵,已经太过于渴望来自外界的信息了,此刻终于得到了一个窥伺外界的窗口,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而且,对她们来说,一位来自于巴黎的公爵小姐,这几个要素堆积到一起,几乎就是她们对“天使”的一切想象了,她们自然充满了好奇心。
“小姐,请问现在国王陛下怎么样了?”在一个个问题之后,一位好奇的小修女向艾格妮丝询问,“是他派您来这里巡视的吗?”
这个问题让艾格妮丝颇感为难。
她知道,修道院本来就与世隔绝消息不灵通,再加上年长的修士们对正统国王的垮台感到痛心疾首,所以越发不愿意向这些年幼的孩子们透露出如今法兰西的真相,所以一直隐瞒到了现在。
她想要把这个问题糊弄过去,但是面对着修女们求知欲旺盛的清澈眼神,她发现自己很难把谎话说出口,于是犹豫片刻之后她觉得对这些修女们说出实话。
“很遗憾,查理十世国王陛下已经于几个月前被推翻,他已经和其他王室成员离开巴黎流亡国外了。”
对艾格妮丝来说,这原本只是“已经发生的平常事”而已,并不觉得有多么可怕,但是她的话却在小修女们当中引发了恐慌的震撼,有些人甚至尖叫着哭了出来。
“他们又造反了吗?又要打仗了吗?!”
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在房间当中回荡,把艾格妮丝也吓了一跳,不明白她们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这时候,年轻修女们的尖叫声引来了一位年老的修女,她大声呵斥,总算把这群迷途的羔羊给镇压了下来。
“到底怎么回事?”艾格妮丝连忙小声问这位修女。
“为什么您要告诉她们这一切呢?”修女反问艾格妮丝。
接着她又小声跟艾格妮丝解释,“当初在内战的时候,我们这座修道院因为拒绝宣誓,曾经遭受过洗劫和屠杀,许多人遇难了,院长和少数几位修士得以幸存……所以她们害怕这一切又重来一次。”
这下艾格妮丝终于明白过来了,原来是她唤起了旧日的恐惧。
几十年过去了,年轻一代人已经渐渐成长,他们并没有经历过往昔的那些恐怖的灾难,但是血腥的记忆仍旧植根于这片土地上,并且通过长辈和晚辈的口口相传,变成集体的记忆。
所以在她说出国王已经被推翻的时候,她们才会感到如此恐惧。
带着一种歉疚的感觉,她连忙对修女们解释,“没事了,大家不用害怕。罗马王陛下已经平息了动乱,不会有内战,这里也不会再度遭遇劫难了,我跟你们保证!从今往后,我们会告别那些杀戮和痛苦,我们会走向一个更美好的未来……”
虽然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能够实现,但是此刻,她无比期望她说的能够成为现实。
虽然不懂政治,但是此刻她深切地明白,腥风血雨的时代虽然过去了,但恐惧和残杀的魔影还在这片土地上徘徊,而且民众之间的彼此对立还是一如往昔,甚至比过去更加水火不容,稍有不慎,也许灾难又会重新降临。
能够弥合这种根深蒂固的分歧的人,在她心中也只有她心爱的情人了。
一个既能够容忍君主派又能够容忍共和派,同时又被他们所容忍的人,除此之外别无分号。
“可是……他们又赶走了国王陛下,他们又犯下滔天罪孽!”正当艾格妮丝还在沉思的时候,一位修女带着哭腔喊了出来,“您既然是公爵小姐,您为什么不站在国王那边保卫他?”
这个问题,让艾格妮丝犯了难。
倒不是说她感到羞愧,因为她本来就对国王陛下和王室没有什么忠心可言,她犯难的是,该怎样以她们听得懂的话解释自己的立场,又不至于让她们信仰崩塌。
“因为,我忠于人民,而不是国王。”最后,她小声回答。“君主们来来去去,但我们永远会活在这片土地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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