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请问两位陛下特意使用了艾格妮丝的形象,究竟有何种考虑呢?是突发奇想顺手为之;还是另有更重要的打算?您可能觉得我多问了,但是作为艾格妮丝的姐姐,我请您原谅我的好奇……”
平心而论,特蕾莎根本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只是事已至此,她也只能据实回答了。
“殿下有一个想法,如果他回到法国,他固然是想要复辟帝国成为皇帝,但是他不想按照历史传统,而是要追随他父亲的先例,以一次全民的公决来决定他走向何处。他想要受命于人民而非受命于上帝,以民族的授权来作为自己的权柄所在,正因为如此,他需要用一些东西来笼络人民的心,不光是在物质上笼络,在精神上他也希望和整个民族联系在一起。
所以他想要将胜利与荣誉同帝国以及波拿巴家族联系在一起,而圣女贞德这个形象也非常符合他的需求,简单一点来说,他需要一个活着的贞德来归附于他,让人民相信波拿巴家族天命所归。”
因为之前爱丽丝就已经和丈夫商量过陛下的用意,心里也有了一点底,所以她并没有太过于震撼,不过即使如此,她还是惊叹于这个少年人的天马行空。
不过,虽然看上去很奇怪,却又好像言之成理。
“那么他打算以什么方式来进行这场全民公决呢?”片刻之后,爱丽丝追问。
“虽说目前民间确实怀念波拿巴家族,但是他自然也不会大意,他打算进行一次全国的巡游,一方面让民众切实地见到他的容貌,让他们亲身感觉到波拿巴家族的存在;一方面也是为了考察各地的民情,而伴随着他这一场巡游的,将是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他……”说到这里的时候,特蕾莎刻意地停顿了一下,“他希望能够一位打扮成贞德的少女,跟着我们一同前行。”
明白了。
爱丽丝现在已经知晓了那个少年人的想法,虽说有些东西确实超出了她和丈夫的预计,但是本质倒是大差不差。
她不知道这种巡游到底会给波拿巴家族带来多大的声望、增加多少选票,但是她可以清楚地知道,这意味着那位“贞德”小姐会在全国出名,如果表现好的话,也将因此而成为令人瞩目的偶像——想象一下,少女穿过每一个乡镇,城市,受到所有人的欢呼,那该是多么令人神往的荣耀啊?
艾格妮丝如果能够得到这样的机会,那么之前在社交场上蒙受的屈辱和打击又算得了什么呢?
而除了艾格妮丝之外,谁又有资格去扮演贞德呢?
在爱丽丝的心里,没有人比妹妹更加可爱更加耀眼,她就应该受到万众瞩目,如今这种被人拒之门外的窘境,属实是社会不公苍天无眼。???..coM
如果有机会去弥补命运的玩笑,那为什么不去做呢?
爱丽丝老早就已经下定了决心,而现在她的决心更加炽烈,恨不得马上就让这个构想变成事实。
“也就是说,陛下希望艾格妮丝扮演这个角色?”她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装作不懂地问。
虽说她控制情绪的能力还不过,但是此刻她眼睛里洋溢着的兴奋和期待,却是怎样都瞒不住人的,光是看着她,特蕾莎就知道她是绝对不会反对的。
“他确实有这种想法,不过这也要看艾格妮丝愿意不愿意了——”特蕾莎澹然回答。
“愿意,她当然愿意。”爱丽丝脱口而出。
此刻,她已经顾不得妹妹到底自己喜不喜欢了,而是要拿出姐姐的身份,替妹妹做出了这个决定。
毕竟,以艾格妮丝如今的处境,这确实是最好的机会。
至于艾格妮丝那边,她相信只要她耐心说服,一定是可以让她点头的——虽说这么做的话,会让妹妹跳进政治的染缸里,违背了她不想要掺和政治的初心,但相比于得到的东西来说,这点损失可以忽略不计。
说到底,是王家先对艾格妮丝不义,艾格妮丝报复回去也是理所当然不是吗?
爱丽丝是父母亲在流亡之后结婚生下的,她从小到大就没有蒙受过王家的恩宠,因此本身就没有多少忠诚心;嫁给了埃德加之后,因为将军的缘故而被社交界冷言相加,被关上了大门,她纵使不怀恨在心,原本对王家的忠诚心肯定也早就荡然无存了。
既然你们这样对待我们,为什么我们还要愚忠呢?完全没有必要。
爱丽丝知道艾格妮丝对这对夫妇好像有种莫名其妙的抵触心里,但是她相信以自己在妹妹心中的地位,只要耐心说服,总归是可以让她点头的。
相较于爱丽丝的跃跃欲试,特蕾莎却要冷澹不少,她只是平静地看着夫人。
“夫人,我并不是不相信您的承诺,但是在这种事情上,我们还是要询问一下本人的意见为好——照我看,她好像并不是那么愿意,不然的话,您也不用这么费尽心思把她带过来了。”
特蕾莎的话,让爱丽丝脸上微微一红,显然她自己也在为自己欺骗了妹妹而尴尬。
可是这种欺骗,却又是出自于她对妹妹无比诚挚的爱。
现在,她必须把这场欺骗做到底,只有这样才能让妹妹摆脱泥淖——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认定的。
“陛下,我承认,我确实欺骗艾格妮丝,但是面对良心的判官,我可以无比真诚地说,我除了为她着想之外,从未出于其他考虑。艾格妮丝脾气执拗,出于某些理由她不愿意同波拿巴家族合作,但是这并不是什么难题,我请您跟我一点时间,我会说服她,满足两位陛下的意愿的……我知道,您肯定还可以找到其他人选,但是难道您不承认吗?唯有艾格妮丝,是您所见过的最符合年龄和气质的对象,舍此之外再无其他,所以为什么不给我一点余裕呢?我恳求您给我时间,让我说服艾格妮丝……”
说着说着,爱丽丝越发动情,简直接近于哀求了。
看着一位如此美丽的夫人向自己软语哀求,而且还是出于崇高的感情,特蕾莎顿时心软了。
“何等高贵的请求!”她禁不住叹息。
“不,我并不高贵,高贵是留给您这样的天潢贵胃的,我只是个顶着公爵小姐名号的流亡者二代而已,出生以后的那些阴影和裂痕我从来都不敢忘记,那是铭刻在我灵魂上的烙印,再多的礼仪也无法让我磨灭这份烙印。”爱丽丝动情地回答,“当初我在比现在的您年纪还小的时候,为了补贴家庭,为了照顾弟妹,我卖过花,也卖过手绢,我不得不向每一个经过我的人哀求;我品尝过饥饿的滋味儿,那种灼烧感是您所无法想象的……所幸我和我的家人们摆脱了这种梦魔,但是未来又有谁知道呢?我只能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我们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不是天然应得的,而是一种应该去守护、去争取的幸运……陛下,我请求您,我恳求您,让艾格妮丝来承担这份荣誉吧,我会永远永远地感激于两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