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埃德蒙-唐泰斯的诱导下,艾格妮丝很轻易地就答应了将他引见给自己师傅的建议。
不过,他也害怕陛下的情报有误,所以进一步地旁敲侧击了。
“不知道您那位师傅的名讳是什么呢?”
“比昂卡,她就叫这个名字。”艾格妮丝不疑有他,立刻就回答了这个问题,“她是意大利人,不过嘛, 她一向四海为家,也经常会来到法国,所以说不定您很快就能碰到她呢。”
“是吗?那就太好了!”埃德蒙装出一副倍感荣幸的样子,实际上心里已经充满了杀机。
埃德蒙虽然心里对艾格妮丝有点愧疚,但是对胆敢刺杀陛下的比昂卡,是绝对没有任何同情和怜悯的,在他看来犯下此等罪行的人用任何刑罚来惩处都不为过。
当然,他不是一个鲁莽的傻子, 他知道自己的身手连艾格妮丝都比不过,更别说和比昂卡对垒了,他只是要假借新的身份然后接近比昂卡,探查这个女人的底细,并且找出她背后的人。
反正只要陛下回到巴黎,比昂卡绝对插翅难逃,也不急着马上就处决她——她应该由陛下来亲自发落,这样才能消去陛下心头之恨。
正因为带着这种想法,所以埃德蒙-唐泰斯继续装得浑然无事,饶有兴致地继续打探消息。
“艾格妮丝小姐,原谅我……我真的很好奇,您是怎么遇到她, 又是怎么被她收为徒弟的呢?”
他问出这个问题之后,艾格妮丝突然同爱丽丝对视了一眼,然后艾格妮丝对着姐姐灿然一笑, “这多亏了我的好姐姐。”
嗯?埃德蒙有些迷糊, 这又关爱丽丝什么事情呢?
他疑惑地看着爱丽丝, 等待着她的解答。
爱丽丝略微有些脸红, 扭捏着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不过很快她又恢复了正常,然后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这倒是一个令人愉快的故事呢。”
“我洗耳恭听!”埃德蒙连忙说。
爱丽丝又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回忆那些遥远的往事。
片刻之后,她重新开口了。
“您知道我们一家在之前那个时期流亡意大利的事情吗?”她先问。
“他知道的,我曾经跟他说过呢!”艾格妮丝插话了,“我还跟伯爵先生说过您带着我去卖手绢的往事……”
艾格妮丝这么一说,埃德蒙也想起了当初她刚刚到希腊的时候,在艾格隆的欢迎宴会上说过和姐姐的故事,想起了那感人的回忆,更想起了艾格妮丝当时的泪水。
这个年代兄弟阋墙的故事早已经屡见不鲜,但是这对姐妹真的感情深厚,非同寻常。
“让您见笑了,伯爵先生。”也许是因为尴尬,爱丽丝的脸更加红了,“说起来,那也不过是十几年前的往事,很多回忆至今还历历在目呢……如您所知,我们当时是流亡者,我们的父母在年纪很小的时候就被他们各自的父母仓皇带着逃离法兰西了,在多年的流亡当中早已经失去了所携带的少量财产,而他们结合之后,又缔造了一个多子女的大家庭,所以算起来的话,我们应该是流亡者三代了吧?我是长女,从出生的时候就过着一无所有的日子,我父亲还见过我们祖辈富贵时的样子,会跟我讲过去我们家的煊赫,但是在我听来,那简直就像是遥远的童话一样虚幻……我真的不敢相信我们曾经那样富有过,更加不敢奢望我会有机会再经历那样的生活,我自从懂事起既要帮助父母补贴家用,也得抽出时间照顾弟妹,生活并未奉送给我多少希望,我只觉得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意大利人,过完贫苦的一生。”
伯爵欠了欠身,为自己所听到的一切表示遗憾,然后爱丽丝却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并未为此哀伤。
“好啦,这种闲话想必您也不爱听,我只是描述一下我当时的心情而已。说实话这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我确实庆幸自己摆脱了那样黯淡无光的日子,但是我绝不会觉得那是耻辱……”爱丽丝微笑着继续说了下去,“总之,当时我才几岁,就已经承担起了命运交给我的重担,我拼了命地干活,白天去卖手绢和织锦,晚上帮着母亲和奶奶裁衣,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埃德蒙-唐泰斯静静地听着,不敢说话,甚至不敢大声呼吸,生怕毁掉了此时的气氛。
他并不是为悲惨所打动——他自己经历过的悲惨就已经足够沉痛了,这点程度的“悲惨”简直是司空见惯的东西,他真正被打动的是,是爱丽丝夫人娓娓道来时那种优雅、温和甚至客观的态度。
她并不忌讳自己庆幸家族翻了身,但也并不像很多流亡贵族一样对当时自食其力那些穷困的日子引以为耻,她甚至还有点小小的骄傲——因为这副瘦削、稚嫩的肩膀上,曾经承担了照顾弟妹的重任,并且她全力以赴地做到了。
他的故事跌宕起伏,充满了悲剧和戏剧;但是他人的故事也同样如此,他们也有自己的悲欢离合,虽然未必残酷到令人发指或者辉煌到令人无法直视,但是同样具有感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