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王抵达桃林驿的第三天午后,朝廷护送其家眷一行的队伍便浩浩荡荡抵达了潼关关前。
李潼亲在关前等候,及见这队伍徒员众多、甲胄光鲜,嘴角便忍不住泛起一丝冷笑。
朝廷如此精军护送,其主要意图自然不是真的担心雍王家眷行途安全,无非是让陕西之众看上一眼,朝廷禁军也不是纸扎的,以后行台说话做事多少掂量一点。
不包括雍王家人以及此前潼关派出的迎接徒众,单单朝廷使派的禁军便有两千多人。率先抵达潼关关前的,是前路左千牛将军程政。
程政三十多岁,很有几分将门英姿,及至关前便下马阔行入前,叉手为礼道:“末将奉皇命护从殿下亲员赴京,行程积半,虽无蜂盗之扰,难免舟车劳顿,失察之处,恭请殿下见谅!”
李潼缓步上前,对程政稍作颔首,并笑语道:“东阿公宗家元戚,立朝名臣。家人出入本庭私小事,竟劳扰东阿公护引相随,小王领受此惠,诚惶诚恐,拙于表谢。略备简席,恭请上座。”
所谓简席,那真不是谦虚,只是在潼关关外高坡上稍设帐幕以作辟尘,不远处便是河水奔腾之声,连一点郊游野炊的氛围都欠奉。
整支队伍多达数千员众,又有大量的车仗相随,排队入关都需要不短的时间,当然不能就站在关前干等着。李潼先与程政联袂入帐,稍作闲话寒暄。
彼此之间虽然并不熟悉,但也不是没有共同话题,程政所就事的左千牛卫乃雍王旧署。讲到如今左千牛卫许多章制仍循雍王故法,程政不免又赞叹雍王典军有方。
李潼对程政兴趣倒不大,感兴趣的还是他爷爷程咬金,没能穿到贞观年间在程咬金面前刷上两把二皮脸,他心里多多少少是有些遗憾的。
至于程政本身,其人态度虽然和蔼有加,但李潼自知道不同不相为谋,终究是走不到一起去。
程政此前赋闲乡里,今次得以归朝任职,而且起手就是十六卫大将,除了出身名门、皇亲国戚之外,还是趁了裴炎平反的这一波东风。
他家跟裴炎虽然没有什么关系,但裴炎平反一事难免就牵涉到与之关系深刻的徐敬业谋反。徐敬业虽然仍是铁逆、翻不动案,但受其连累的一些人家则就得有转机。
卢国公程知节与英国公李勣同属山东将门,其后人虽然没有直接涉乱,但多多少少在政治上也受到了排挤。这一次裴炎平反力度不小,一些在外围受到波及的人家便也趁此影响重新回到了时局中。
裴炎此人可以说是初唐最复杂的一个政治人物,其人功过评价如何影响极深。借着为裴炎平反这一契机,时流中是人是鬼都涌现出来。
于情于理,李潼当然都不赞同为裴炎平反。
但他也明白,一旦自己态度过于鲜明的表态,哪怕身在西京,也要即刻卷入神都的政斗漩涡中去。虽然可以借此延揽一批武周朝士,但本身就放弃了允进允退的从容地位。
这是一个天坑,哪怕君王身在其中,稍不注意都要为人玩弄。李潼如今虽然势力壮大,但也需要防备会不会被哪一方政治势力当枪使。
特别如今他所拥陕西道人马,身当两大边患强敌,如果不能做到速战速决,迅速铲除所有异己,贸然挥戈朝中,可能就会让他之前对边务的营建前功尽弃。
他四叔可以放飞自我的一路莽,但李潼不能。特别朝情已经如此,他就更加需要谨慎。谁是敌人,谁是朋友,眼下言之过早,贸然就标立异己,是对本身的自我锁定。
行台眼下虽然武力壮胜,但还没有达到横扫一切的程度,除非连夜点开科技树,炸药包都得老婆、兄弟自己揣着,否则你不知道会扔向哪里。
帐幕中李潼与程政闲聊小半刻钟,很快潞王李守礼便又被引了进来,李潼起身对二兄点了点头,转又一起返回关前。
这会儿,家人们所乘车驾已经停在关前,李潼也没急吼吼上前见上老婆们一面,只是吩咐潼关守军将车驾引入关内安置。
等到家人们并装载着家私的车仗入关之后,潼关关前还有一驾大车停留未动,车前张以青旗,殊异余者诸类。能有如此待遇的,自然只能是二王之后、介国公宇文庭立。
此时雍王、潞王并行台众官佐站立在关门前,而朝廷的禁军甲士并使员们则聚集在介国公车驾周围,雍王既没有使人上前礼问,介国公也并不下车相见,气氛一时间就有些尴尬、且透出一股肃杀。
“禀雍王殿下,介国公今次同行,正居车中……”
良久之后,左卫中郎将杨知庆趋行至前,开口说道。
“所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