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光嗣的堂弟——宦官宋光葆,也与李严终日舌战,“与语终日,服其机变”,随后,宋光葆给王宗衍上了一道奏表,请求务必诛杀李严。
该表收录于《全唐文》,开头先扯下后唐的政治遮羞布,指出他们是“冒李氏之苗裔”,消灭后梁的喜悦让他们狂傲自大,此番派使节来,言语间毫不掩饰对我们蜀地的轻视和敌意,恐怕两国即将交恶,我们最好做好战斗的准备。
接下来,宋光葆给出了一份详尽的军事部署,按照这份部署,前蜀进可以与后唐问鼎中原,退可以割据蜀地成鼎足之势。
于是,王宗衍任命宋光葆为梓州观察使充武德军留后。
关于宦官宋光葆,也存有一定的争议。有人因其是宦官,又是宋光嗣的堂弟,所以先入为主地认为宋光葆也是祸国殃民的坏太监,由此推断他此番上表就是为了出镇一方节度,为自己捞取军权,并且成功了。
“主战派”的宦官宋光葆,究竟是为了一己私利,还是为了蜀国蜀民?现在还不能下结论,等后唐大军兵临城下时,自有分晓。
李严在前蜀逗留了大约一个月的时间,在此期间,李严亲眼目睹了王宗衍朝廷的腐朽堕落、荒淫无道,王宗衍不但不为收敛,反而要主动向李严展示蜀地的繁荣富庶。王宗衍热情地邀请李严参观上清宫,沿路的成都百姓全都穿绸裹缎、穿金戴银,来来往往、熙熙攘攘,当然,这很有可能是王宗衍故意安排的群众演员,为的就是向李严炫耀蜀地的富足,来回击“天朝上差”李严的傲慢无礼。
李严此次出访,还肩负着一个李存勖的私人任务——购买珍玩锦绣。只因蜀地以盛产蜀绣,且繁荣富庶多珠宝珍玩,正好能满足李存勖对骄奢淫逸的幻想。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李严居然空手而归。
面对李存勖的质问,李严道出了一个令李存勖火冒三丈的原因:
前蜀实行极为严格的货物管制,各种锦绣珍玩都被禁止出境,而只有粗劣低质的才可流入中原,这些准许出口到中原的低档货,还配有一个专属名词——“入草物”。
“草”字在古时的主要意思是山野、民间等,故有“落草为寇”之说。王宗衍把流入中原的货物称为“入草物”,是对中原人歧视蜀地的回应,是阿Q的精神胜利法。
李存勖听罢,不禁大怒,当场吼道:“王宗衍岂能免做‘入草人’吗?”
李严趁机向李存勖奏报前蜀虚实,说王宗衍其实就是个弱智儿童(实童騃),贪玩好色,身边尽是奸佞小人,辅政大臣王宗弼、宋光嗣等全是媚上欺下之徒,贪污腐败……前蜀已经是一座摇摇欲坠的破房子,只要大国出兵,在大门上踹一脚,它就会立刻土崩瓦解。极言蜀地人物富盛而君臣骄盈。
李存勖对自己的德行非常自信,不认为李严实在指桑骂槐。
天下未向后唐称臣者,唯淮南与前蜀。李存勖有秦王扫六合之雄心,有混一天下之壮志,在先征淮还是先伐蜀问题上,李存勖有过短暂的犹豫。
当时有很多人主张先征淮,因为蜀地崇山峻岭,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所以一直是唐朝皇帝的御用避难所,况且蜀地已经被王建苦心经营了近三十年,手下兵多将广、粮草充足,又恃天险,不宜图之。
然而在李严情报工作的支持下,李存勖最终下定决心,把前蜀列为首要征服目标。当高季昌来朝见时,李存勖曾故意说自己打算先进攻淮南,来试探高季昌。高季昌则劝李存勖先伐蜀,并列举了伐蜀的好处和征淮的弊端。
高季昌的话句句说在了李存勖的心坎儿上,李存勖因此认为高季昌对自己忠心耿耿而龙颜大悦。
实际上,高季昌后来亲口对亲信承认,自己之所以劝李存勖先伐蜀,正是因为伐蜀是不利于后唐的,自己诚心往沟里带李存勖,以此达到消耗其实力、从而保全荆南的目的。
这就有意思了:李存勖心里想着伐蜀,嘴上却说征淮;高季昌心里想着征淮,嘴上却说伐蜀。二人相谈甚欢,皆大欢喜。这就是权术的游戏,这就是人心叵测的趣味。
这次后唐伐蜀的战争,堪称人类战争史上的奇迹。它的过程匪夷所思,它的结果更是耐人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