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杂喧闹的房间里瞬间变得鸦雀无声。汴州将领全都变颜变色,齐刷刷看向朱温。
朱温低沉半晌,小声赔笑道:“贤弟说的是……鄙人贱内。”
李克用原本就一只眼大一只眼小,在酒精的作用下,更是一眼色迷离、一眼无规矩,“贱人?对!就好这口!”
亲信急忙趴在李克用耳边,把来龙去脉讲清楚。李克用也知闹了乌龙,于是高情商的他赶紧往回找补,“老哥你放心,我有口无心,只看不碰。前两天我刚缴获了黄巢的妻儿老小,一大帮天姿国色的小娘们儿,我就一个也没碰,全都打包送进了成都,让皇帝老儿享用……”
朱温拿酒岔开了话题,气氛重新活跃起来。
李克用提到的这位美女,正是朱温新迎娶的夫人,张惠。
张惠与朱温是同乡,宋州砀山人,父亲是宋州刺史(一说是大富商),如假包换的千金大小姐,女神白富美,因躲避战乱而投奔在同州亲戚家,城破之后被贼军捉住,当做战利品送给朱温享用。
张惠一直是朱温的梦中情人,怎奈当年二人境地悬殊太大,朱温癞蛤蟆吃不到天鹅肉。时光荏苒,日月穿梭。当年的矮穷矬已经屌丝逆袭,于是成功迎娶了昔日梦中情人,成为一段佳话。很多历史小说就是拿这段真实历史大加演绎的。
多少男子汉,一怒为红颜。李克用不知道,自己的放荡无礼,彻底激怒了朱温。
酒宴结束,李克用已经烂醉如泥,被亲信们扶到客房,倒头就睡。
那一夜,汴州的天空乌云密布,抬头不见星月,伸手不见五指。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一场罪恶正在悄然逼近。
汴州士兵用车辆、树干做路障,堵塞了大街小巷,又把李克用休息的馆驿四周堆满柴薪,外围埋伏下无数刀斧手、弓箭手。
突然之间,火光四起,矢如雨下。
李克用的几名亲信,如薛志勤、史敬思、郭景铢等立刻惊醒,其中郭景铢老江湖,第一反应就是吹灭蜡烛。
当着水贼别使狗刨。薛志勤、史敬思等人二话不说,抄家伙就干。郭景铢翻身踹开里屋房门,一把将李克用拉下床,连推带搡把李克用先塞进床底下,以躲避流箭,“大帅,大帅!”
李克用鼾声如雷。
史籍记载,说郭景铢以水覆面,将李克用唤醒。也可能是情急之下解开裤腰带……
李克用这才睁开朦胧睡眼。但见窗外火光冲天,喧哗嘈杂之间,伴随着箭雨,立刻酒醒。
薛志勤封住大门,借着火光一连射杀数十名汴州兵卒,稍稍迟缓了汴卒攻势。
李克用命不该绝,就在紧要关头,天空忽然电闪雷鸣,紧接着就是一阵倾盆大雨。
馆驿四周的大火被大雨浇灭,李克用在亲信的保护下,借着雷电的间歇光亮,翻院墙突围而出。
薛志勤等奋力死战,保护着李克用冲破一座桥梁,继续逃亡,而史敬思则立于桥头,“大帅快走,我来断后!”
汴卒只知道追赶前面移动的人影,却不知桥头这位也是沙陀敌人,刚到桥头就被稀里糊涂地砍杀,眨眼之间数十汴卒横尸桥头。
后继的汴卒奔走呼号,方知桥头有人阻拦。
“咔嚓——”一声惊雷。
电光的闪烁下,汴卒们终于看清了这人的轮廓:肩宽背厚、膀大腰圆,手持两把马刀。此人如同一尊石雕,不辨面目,不辨表情。
在他的周围,横七竖八倒着几十人,有的一动不动,有的还在痛苦地扭曲呻吟。泥土混合着雨水和鲜血,成为散发着腥味的暗红色泥浆。
不断有人冲过来,不断有人倒下。
汴卒呼喊着,不再上前送死。长枪大戟组成一面不可逾越的墙,后面弓弩手倾囊输出。
箭矢用光了。
电光之下,那人依旧巍然不动。
汴卒惊恐不已,不知眼前矗立着的究竟是人还是鬼。
枪阵缓步前挪,枪尖儿几乎要刺到他的时候,有人壮着胆子用枪捅了捅。史敬思这才轰然倒地,电闪之中,人们发现他的身上早已插满箭矢。
汴卒们这才敢凑近观瞧,仍心有余悸,唯恐此人会突然跳起来诈尸一样。很长一段时间,汴卒们都不敢跨过他的尸体往前追赶。
史敬思,是个典韦般的英雄。他的壮烈惨死为李克用赢得了宝贵时间。
李克用在薛志勤等人的保护下,逃到了汴州城的南门——尉氏门。情急之下,缒城而出,狼狈逃回大本营,终于捡回一条命。
史敬思连同三百余名亲信随从,全部死于汴州城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