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书评价李处耘时,说他“临事专制,不顾群议”,意思是说他的手太长,越权行事,还总是不顾别人的反对,一意孤行。这是他在湖湘战场上的表现,更是奉了赵匡胤的密旨。
他在襄州诛杀卖饼的奸商,这明显是插手地方事务,越权;处罚慕容延钊的部下,则是越级、越权,他们该打、该罚,但不该由李处耘来完成;在战场指挥方面,抢尽慕容延钊的风头,更是抢尽他的权力……
李处耘把慕容延钊彻底架空。
慕容延钊还有最后一个权力是李处耘无法剥夺的,那就是打小报告的权力。慕容延钊一纸诉状,递交到朝廷,状告李处耘专制、擅权;李处耘亦弹劾慕容延钊治军不严、纵容部下骚扰百姓、无视朝廷怀柔政策……
这是大宋开国以来首个高级官员互掐互怼的撕逼大案,全国轰动,而更令全国震惊的是赵匡胤对这个案子的审理和判决:
“我们抛开事实不谈。慕容延钊是朕的结义大哥,年老资深,无论他所犯何事,一概不问不究,且收两湖有功,加检校太尉;酌贬李处耘为淄州刺史,儿子李继隆开除军籍。钦此。”
病榻上的慕容延钊露出欣慰的笑容,随后病情日渐加重,于本年(963)年底病逝,享年51岁。在他病重期间,赵匡胤御封药物赐给他,当他病逝的噩耗传来,赵匡胤失声痛哭,追赠中书令,追封河南郡王,提拔了他的四个儿子入朝为官。
同时,史籍记载说李处耘被贬官外放后,“惧,不敢自明”,不敢上诉争辩,在3年后(966)死于缁州任上。
李处耘死后,赵匡胤追念其过往功勋,不胜哀悼,几年后,牵线搭桥,让弟弟赵光义迎娶了李处耘的次女,即后来的明德皇后。受牵连的儿子李继隆也恢复了军职,这位李继隆随后参与了灭南唐、北汉的战争,在对辽、西夏的战争中更是屡立奇功,死后追赠中书令,谥号“忠武”,获得配飨宋真宗庙庭之殊荣,宋理宗时成为“昭勋阁二十四功臣”之一。
有人说在李处耘与与慕容延钊的争斗中,表面上是慕容延钊赢了,实际李处耘才是笑到最后的赢家。
其实这种说法本身就是伪命题。李处耘只是赵匡胤的一枚棋子,真正与慕容延钊过招的是赵匡胤。
大宋建立前,慕容延钊是殿前副都点检,是赵匡胤的副手,而李处耘只是一个“都押衙”,中级军官;
开国后,慕容延钊顶替赵匡胤,成为殿前都点检,并加宰相衔(同中书门下二品,因其父名慕容章,故改“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为“同中书门下二品”),成为大宋中央禁军的最高统帅,位高权重;李处耘则从一个不起眼的中级军官一跃成为客省使兼枢密承旨,很快又成为宣徽使兼枢密副使,成为赵匡胤的心腹近臣。
前文有云,在加强中央集权的改革中,赵匡胤先拆解侍卫司,将一分为二,析出“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司”和“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司”,与殿前司合称为“三衙”,分散了禁军的权力,将左右互搏变为三足鼎立。
在此基础之上,赵匡胤又重新加强了枢密院的权力,进一步瓦解削弱禁军势力,使得“陈桥兵变”永远无法重演。
再看李处耘的官职,枢密承旨、枢密副使,恰恰是用来瓦解稀释中央禁军殿前司的慕容延钊的急先锋。从那时起,李处耘就已经得罪了慕容延钊及其亲属党羽,甚至说是得罪了整个禁军系统。
慕容延钊的确德高望重、资历深厚,即便卸任殿前都点检,也是树大根深,在大宋官僚系统和军队中盘根错节,实为赵匡胤所忌惮。而他偏偏在出征前患病,这就给了赵匡胤一个绝佳的机会。
赵匡胤给李处耘“亲授方略”,授的不仅仅是作战计划,也旁敲侧击地暗示他要“帮衬”一下总司令慕容延钊。
“慕容延钊同志身体欠安,恐怕无法履行总司令职责,但是临阵易帅乃兵家大忌,而收复两湖又是千秋伟业……所以,你要多帮帮他,帮他,懂吗?”
懂,越俎代庖呗。
于是,就有了之后一系列故事。
也就是说,关于李处耘的指控,如“临事专制”等,其实都是奉旨办事,奉的密旨,不能明说,所以当他被贬后,才“不自明”,默默接受,不能上诉,这是君臣之间的默契,或者事先密约。
李处耘死后,女儿嫁给赵光义,儿子李继隆恢复军职。李继隆刚回到工作岗位时,还遭受到慕容延钊党羽的排挤倾轧,因为这帮人的利益与禁军直接挂钩,而李处耘曾代表枢密院处处与之针锋相对、争权夺利,不过朝廷始终维护着李继隆,给了他广阔的平台,使之终成一代名将。
“李处耘VS慕容延钊”如同“杯酒释兵权”一样,是赵匡胤加强中央集权大棋局中的一个小棋局,一个缩影。赵匡胤借刀杀人,利用李处耘打击树大根深的“慕容延钊集团”,进一步巩固了中央集权。
赵匡胤下诏大赦两湖,恢复经济,改善民生,加强统治。随后便发布了一道人事任命:以华州团练使张晖为凤州团练使、兼西面行营巡检壕寨使。大宋要对川蜀用兵了。
张晖在华州任上颇有政声,赵匡胤在平定潞州李筠后,也动过一鼓作气消灭北汉的打算,于是询问张晖的意见。张晖认为泽潞州地区尚未走出战争疮痍,人力和物力均无法支撑一场灭国之战,建议等恢复元气之后再做打算。他的观点跟赵普等智囊们的意见完全一致,因此颇得赵匡胤欣赏。
张晖到任凤州后,绘制了最新的军用地图,“尽得其山川险易”,飞书传回朝廷,并附上了自己草拟的一份作战计划。
“帝览之,甚悦。”于是更加坚定了对后蜀作战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