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威附上了作战方案:用这三千兵屯驻险要处,把李处耘的部队骗过来,然后趁夜偷营劫寨,擒其上将;随后再一鼓作气南下生擒张文表。
既然大宋借道的理由就是平定张文表叛乱,我们只要把张文表绑赴汴州,再上疏待罪,大宋也就没有理由征讨荆南了。如此,荆南便可转危为安,否则,主公将有摇尾乞食之祸。
这是一招险棋。
首先,荆南能否一举生擒张文表?
其次,把张文表绑赴汴州,当然可以让大宋失去借道的理由,不过伏击王师的举动已经是造反的举动了,大宋出兵荆南也就不再需要找借口了。
高继冲也认为这已经不是什么“险棋”了,而是死棋,于是说高氏累世称藩于中原,必不会做此悖逆之事!
“精宋”分子、首席幕僚孙光宪也添油加醋,说李景威只是江边的一介草民,根本不懂政治、时势,中原自柴荣开始就有了统一大志,大宋继承其宏伟志向,并且国力有增无减,如今讨伐张文表,如泰山压卵,别等着人家假道伐虢啦,咱识相点儿,麻利儿地主动归顺吧,荆南百姓也能免受兵戈之苦,主公您也不失富贵,何乐而不为呢?
在孙光宪的带领下,会议逐渐变了味,开始的时候是讨论如何婉言谢绝大宋的借道请求,讨论来讨论去,则成了什么时候归顺大宋。
前文提到,高继冲实际上已经被“精宋”分子架空,史书记载,说高继冲年幼不能亲政,内政(刑政、赋役)全部交给孙光宪,军事(军旅、调度)全部交给梁延嗣。而他们全是铁杆“精宋”分子,一致主张主动降宋。
在这种情况下,20岁的幼主高继冲基本是没得选,只能答应了群臣们的意见,派高保寅与梁延嗣携带钱粮前去犒赏宋师,暗中观察宋师的强弱,以便做下一步的打算。
大将李景威仰天长叹,臣等愿死战,陛下何故先降?随后便自杀殉国。后来赵匡胤听说了李景威的事迹,赞叹道:“忠臣也!”然后命人善待其家属。史书赞其为“浊世之佼佼者”。
高保寅、梁延嗣带着好酒好菜来到距离江陵城百里之外的荆门犒军,这里是李处耘的驻地。
李处耘热情招待了二人。二人多次试探,李处耘守口如瓶,表示湖南有难,朝廷自然要支援,假如荆南境内出现叛贼,朝廷也会大力支援的,并表示今晚要痛快地喝一场,明天一早就送二人回城。
二人非常感动,于是急忙派信使驰奔江陵,回复高继冲,说果然是咱们脏心烂肺了,人家中原不愧天朝大国,有责任有担当,放心吧,没事了。
当天傍晚,宋军主帅慕容延钊摆下盛大的宴席,邀请高保寅、梁延嗣饮宴。而李处耘则秘密率领了数千精锐骑兵,趁夜疾驰,直扑百里之外的江陵府。
高继冲得到了梁延嗣的奏报,悬着的心有了着落,刚要舒一口气,就得到一个晴天霹雳,说数千宋军骑兵正往江陵府逼近,马上就要兵临城下了。
得到这个消息后,高继冲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即带上文武官员和侍从,诚惶诚恐地出城迎接,终于在江陵城北约15里的地方与李处耘相遇。
李处耘向高继冲拱手行礼,安抚他不要惊慌,说没别的意思,只是大帅慕容延钊想跟他说两句话,“等会儿吧,大帅喝酒呢,一会儿就来,您稍安勿躁。”
把高继冲控制起来之后,李处耘就率先锋部队进入江陵城,等次日天明,慕容延钊和高继冲返回城中时,大街小巷遍布宋军的旗帜,全副武装的宋军将士成行成列地巡逻于城中。江陵城各处军事设施均已被李处耘牢牢控制。
高继冲大为恐惧,于是命人抬来一只轿子,在轿底偷偷凿了一个大洞,然后覆盖在井口之上,把家眷一一骗过来,骗她们说坐轿子出城,就这样,家眷们一个又一个地落井而死。
据记载,这口井就在府衙的后花园,后人称其为“高氏井”,还在周围种植了柏树,建了一座祠堂,用以缅怀高氏族人。
在处理完家眷后,高继冲拿出户籍簿、官印等,献给慕容延钊。
“继冲大惧,遂尽籍其三州,十七县,十四万二千三百户,奉表来归。”
至此,持续57年的荆南割据政权不复存在,赵匡胤不费一刀一兵,将荆南收复。
赵匡胤下诏抚慰高继冲,仍任命他为荆南节度使,加授马步都指挥使,当然这一切都是虚衔,高继冲没有任何实权。梁延嗣、孙光宪等“精宋”分子为荆南的和平纳土归顺立了功勋,封官厚赏自然不在话下。
10月,高继冲改镇徐州。开宝六年(973)病逝于徐州,享年31岁,过早地离开了我们,徐州百姓念其在镇功德,请求将他安葬于徐州,被朝廷驳回。高继冲究竟葬于何处,至今仍是一个谜。
公元907年高季昌领镇荆南,至963年高继冲纳土归顺,“高赖子”家族四世五帅坐镇荆南弹丸之地,纵横捭阖57年。史官们对它的评价却有些杀人诛心了:
“真人出,四海一,理势必然也……即无伐虢灭虞之谋,高氏其能常守此地乎?光宪知几所由,与卖国以徼富贵者异矣。”
意思是赵匡胤是真龙天子,国家统一是大势所趋,即便没有这次的假道伐虢,荆南也很难继续割据;后半句话则是为“精宋”分子正名洗白,说孙光宪等辈正是因为知道这个道理,所以才力促统一,与卖主求荣的小人是有本质区别的。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