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便看见了自己的父亲年秩的身影。
他似乎还是自己儿时见到的那个模样,年轻魁梧,满眼慈爱。
“父亲……”年煦望着他,愣愣的说不出话,感觉一切都不像是真的一样。
“好久不见,阿爹知道,你之所以能见到阿爹,说明你一定好好地活了下来,并且成为阿爹阿娘的骄傲了。”
这是年煦头一次听到父亲如此温和的声音,就像阿娘一般,柔情似水。
年秩一直都是以一个严父的形象示众的。
可是年秩虽然像是在看着他,却又好像没有在看着他,而是在看着别处一样。
“虽然阿爹看不见你,但这不妨碍阿爹要交代你几件事情。”
年煦指尖微凉,他看着面前的父亲,逐渐明白这是父亲生前留下的残影。
残影能够保留的时间很长,但一旦开启了,便再也不会有第二遍。
也就是说,这段残影将成为年煦和年秩最后的联系。
“第一,虽然你伯父他们确实是想置阿爹阿娘于死地,但阿娘的死跟她本身的病是有很大关系的,她生你的时候,本就命不久矣了,是阿爹去找仙人逆天改命,才让她勉强活到了你长大。”
“第二,阿爹虽然死了,但是灵魂还在这世上,为了报答延续你阿娘生命的恩人,阿爹替他去镇守了一次怨魂暴动,并以血肉之躯和阴阳魂体为代价,生生世世地被困在了那里。你不需要来找我,也不需要去找你阿娘。我把她埋在了一棵桃花树下,她死前很安详。”
“第三,”年秩长长叹气,眼底的无奈似乎也在释怀,“不要对你伯父他们怀有太大的敌意。你伯父自幼就没有得到你爷爷的重视,一直活在我的阴影下,我开始也不知道,直到后来他来找我,我才知道的。他过的很苦,身为年家人,却一直因为没有阴阳体而被人嘲笑,这是很痛苦很悲伤的事情,你要学会体谅。”
年秩静静地看着父亲,面色却逐渐苍白如雪。
可是伯父一家都死了啊……除了阿轲……
他们都是被他间接害死的啊……
他杀了他们,他早已不是什么良善之人,更做不到体谅他们了啊……
太晚了……一旦开始,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最后,是一件你一定会很开心的事情,”年秩忽然笑了,层层的鱼尾纹褶子向上挑着,像一把折扇,“我跟你阿娘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去找了你贺芝姐姐,我和你阿娘说了许久,她最终答应我们会守护你一辈子了。”
年煦心里猛烈一跳。
“你看到这个骨笛了吧?这是你贺芝姐姐用自己的一节指骨做成的骨笛,里面凝聚了她全部的灵魂之力,当然,作为交换,我们第一次郑重其事地水玉锁交给了她,就当作是我们年家的聘礼了。”
难怪……难怪……
难怪她会如此执着而又不求回报地守在他身边,亘古不变……
难怪她对水玉锁那般在意,就算是叫阿轲去偷,也要把它带回来……
因为她和阿爹阿娘约定好了啊。
年煦终于意识到,他其实根本就没有想象的那般孤独,因为他的身后一直有一双温和而又炙热的目光注视着他——
那是他曾经最喜欢的贺芝姐姐的目光。
可他,始终没有回头。
“你终于能如愿以偿地娶到你喜欢的贺芝姐姐了,开心吗?现在你可是背负着父母之命要去娶她的啊,可千万不能让人家姑娘等久了。”
年秩爽朗地笑了笑,伸出手,在虚空中轻轻抚了抚。
年煦低着头看着父亲残影的手,那只手只到他的胸前。
他知道,年秩以为这个时候的他还很小,还是儿时的模样,所以他做摸头的动作的时候,就习惯性地摸着这个位置。
“你以后呀,也别去除妖了,干脆就把位置让给你伯父他们家吧,你既然和贺芝姐姐约定好了,就不要再去做伤害鬼怪的事情了,孟和湖的妖鬼们都是很和善的好鬼,我跟你阿娘都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