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水寨中疾行出来的舰队战船打起风帆,在江面上犁出一道道波纹,便浩浩荡荡的朝着瓜洲的方向杀去。
本来魏朝与吴国、吴越以长江为国界,以往各巡一方。而自从第二代国主杨渥遇刺身死,南吴也陷入内乱而明面上不得不也向魏朝称臣之后,每逢魏军巡江,吴国的水军舟师也不免要做回避。
毕竟当年吴王杨行密还在世之际,也曾与魏帝李天衢激战厮杀过...吴国方面,当年也要时刻提防魏朝会有悍然挥军渡江,而大举南下的意图。可另一方面,巡江的水军也要避免与魏朝舟师正面争执,免得被眼下更为强势的魏军水师挑衅,而会给对方兴师讨伐的口实。
所以就算是魏朝水军突然封锁长江,拦截所有走水路前往吴国的船只...吴军水师方面,也只会立刻向附近的军司衙署急报,几乎也不可能因此便出兵进行攻击。
而位于魏军舟师前列一艘高逾百尺的大舰之上,却是淮南军节度副使柴再用全副披挂、一身戎装,亲自统领水军前去,而要奉旨拿住那个从吴越国叛逃的贼臣高澧。
高澧在湖州做下的累累恶行,毕竟尚还没有传至江淮地界。所以柴再用也不清楚自家主公这是什么仇、什么怨,而非但拒绝收容这个打算投奔魏朝的叛臣,还势必要帮吴越国擒杀住高澧那厮...不过明白的事,也不必多想,魏朝帝君下达的命令,咱只管照办便是。
毕竟柴再用的为人秉性,也属于彻头彻尾的军人,只要有仗打,也就只管去拼杀便是。而且他这种人似乎天生就应当在军队中博功名,主公的军令不容违背,他也只会厚待身边将士。
所以按原本轨迹,柴再用一次作战中险些淹死,侥幸生还,家人感念神佛庇佑,便设宴供千余僧人享食,结果柴再用却放话“士卒济我,佛何力之有”,便抢了和尚的饭犒劳自己的部下;而从军打仗为了功名,向朝廷邀功请赏,不满足现状的将领也大有人在,可按柴再用流传到后世的名言“鹰犬微效,皆社稷之灵,再用何功之有”,他在军中有功不居,也是出了名的......
然而面色如铁,让人望而生畏,遂得了“柴黑”诨名的柴再用矗立在甲板上,督令水师行进时,他神情仍是凶巴巴的甚是威严,可即便身处于大舰之上,不似那等小船疾行时更为颠簸...但船只在江面上行事,也难免有些晃动。柴再用表面上旁若无事,可实则也仍感到有些不适。
按谚语所言:北人乘马,南人乘船。而淮南军安仁义是北地沙陀人出身;家乡在蔡州汝阳的柴再用以往主要统领骑军,他们对于水战当然不算内行。
可业务不熟练,咱不会学么?熟能生巧,有机会我便统领水军舟师,今番按陛下旨意截杀吴越叛臣高澧,正好加以实践。这仗打得多了,咱不也能成行家?
柴再用身为行伍军将,还真有这股子倔劲,所以走正史线他做为吴国将领,而参赴与吴越国之间爆发的东洲水战,面对敌军水战行家,柴再用拼到“方战舟坏,长槊浮之,仅而得济”...哪怕险些溺水身死,可只要还没死,那就继续干,而后仍是身先士卒,奋力死战而斩获水战大捷。
所以如今淮南方面诸部水军,也主要由柴再用亲自统领。只是相较于在陆上搏杀,现在他仍难免感觉有几分束手束脚...而柴再用虽已娶妻成家,可是主要忙于藩镇牙军事务,眼下虽有一子并取名克宏,但有别于其他将门子裔已有不少出仕从军,他这儿子却尚还是幼龄。此时环顾水面上浪花跳跃,而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长江水,柴再用也忽的蔓生出一个念头:
督管江淮水陆军众,而与吴、吴越等国隔间对持,日后若是要对南用兵,毕竟吴人多习水战...届时我若不按朝廷调令转迁别处,而仍坐镇淮南这等少不了水军舟师的要隘之地...以后吾儿柴克宏,也必须要让那小子从小磨练,水战的门路务必精熟,免得似我这般统领水师,还要从头学起而劳心费神......
忽然隐隐有杀声传入耳中,柴再用回过神来,立刻打起精神,奔至二层甲板船头,向前方眺望过去,已大致能瞧见连通南北走向的运河,与东西走向长江的水路要冲,又因形状如瓜而得名的瓜洲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