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对方痛骂,李绍琼却走上前去,并蹲下了身子,饶有兴致的打量过去,又阴声说道:
“你说的不错,当年魏帝李天衢,曾投从陈州刺史赵犨抵御黄巢,并力抗近一年之久...但你又可曾知道,当年我年纪尚小,乡坊出身,并非在宛丘城中有官军庇护。那时黄巢挥军围宛丘之际,纵兵四掠,捉周围十余州府治下百姓充当军粮,我与父母在深山野岭中忍饥受冻,所幸未曾为反军搜捕到,而捡回一条命来。
事后却又如何?返回乡里,照样还是以屠羊为业。即便也过了一段安生日子,然而却是了无生趣...什么乱世治世,在那些王孙公子,甚至贩夫走卒眼里,我也仍不过是出身卑贱的屠户。
想凭着打熬一身本事,投军争个出人头地。只不过已由魏帝占据了忠武军陈州地界,后来我发现,在魏朝当兵,却是更为无趣......”
浑然没有料到,这个凶残狠戾的敌军主将,倒与自己攀谈起来。那指挥使一时错愕之际,却听李绍琼又阴声说道:
“听人说什么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我却是反过来,就盼着这世道越乱越好。可在魏朝从戎入伍,规矩太多。哪怕出征在外,亦不得剽掠擅杀乡民,在这般世道出生入死,明明咱们干的都是杀人的勾当,却国法军规受约束要做什么好人,又怎得尽兴?”
那指挥使闻言还待再骂,却又见李绍琼已拔出了腰挎的佩刀:
“在魏朝,我不知何时才能出头。可辗转逃亡至河东,却有幸得我朝帝君提携器重。我想做的事,即便他也不会应允,但仍有法子瞒混过去......
在北边,我也只需用杀人来换取功名富贵。这世道,还是应当继续乱下去,只不过当年我东躲西藏,怕被人吃,现在却已可以做那吃人的人。若仍在魏朝行伍中效力,即便拼了性命争得些功名,你们那边却仍要遏制我的兴致...这我又怎么可能答应?”
李绍琼一边说着,一说缓缓的、慢慢的探出钢刀,从那指挥使的口中一点点搠了近去。利刃探入口腔,并逐渐刺进血肉,直至从后脑贯出...那指挥使因剧痛与惊恐瞪圆了双眼,然而徒劳的挣扎一番,身体终究还是彻底瘫软了下去,再也动弹不得......
直到李绍琼站起身来,周围拉开一定距离肃立的麾下将兵当中,先前那员军校便立刻踱上前去,并向李绍琼问道:
“先前大胜一阵,南朝军骑,却仍敢出城前来撩拨我军!都指挥使,是否现在就杀至巨鹿,集中兵力攻破城郭?”
“...毕竟巨鹿乃至扬武军藩镇治所,也必定十分注意城防工事。而除了城内守军之外,还要再算上王景仁余部兵马,以及南朝殿前司姓符的那小儿所统领的援军。何况要强行攻打,仍须调度攻城器械,虽然已杀入邢州地界,可是只凭眼下的军力,也很难抢占城关......”
李绍琼思索片刻,却沉声说道。虽然他作战凶残暴戾、悍不畏死,但也自知终究不能用身子撞、拿牙去咬便能摧垮巨鹿县高耸坚固的城墙。
何况今日又与符彦超所统领的骑军厮杀一番,对方虽然人数不多,而且也只得撤返退去。可是李绍琼也注意到,这边马军中也夹杂着一支精锐部曲,不过好歹数目不算众多。
可是先前山岭作战,虽然杀退了魏朝悍将王景仁,李绍琼心想如若贸然攻城,非但现在攻城器械不齐备,枉自折损麾下兵马。城内守军如若集结军旅,乘虚骤然杀出,自己也未必能如先前那般占得便宜...而思索一番之后,李绍琼脸上又露出一抹残忍的笑意:
“本来我军东出冀州,就是要加剧邢州乱势,以策应周德威周总管所统领藩汉军众...巨鹿城内的守军,姑且先让他们再苟活段时日,而邢州治下,不是还有其他县坊村镇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