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哥,您又何故如此?我河东李家,固然忠于唐室,可是如今唐廷都已经亡了多少年了?您以往说应先诛灭篡唐梁贼,为昭宗、末帝报仇...如今朱温狗贼的伪梁已灭。而魏、蜀既已称帝,以我晋国当初为唐廷功绩,也有今日这般成就,难道注定要矮人一头,只能坐视其余诸往各藩相继向魏帝称臣?
孤又怎么失信于天下了?您说要我晋国当册立唐室后人...可是即便已有唐廷李室子孙散落于民间,也早非是宗室帝胄...七哥,我河东将士出生入死,能打下今日这般基业不易。您却当真以为...这社稷江山,便要拱手让于一个只是延承唐室李家血脉,却早非宗室子裔,而并无安国定邦之能的贩夫走卒不成?”
张承业听了,却更是又惊又怒,他瞪目望向李存勖,又一字一句的说道:
“当年先主向老奴诉说心中志愿,可不是如此说的!大王继续打出扶唐国祚的旗号,荡平魏、蜀等僭号逆臣,而扶立唐室后人,河东李家扶危安邦定国,立非常之功,也能成就不世基业!
即便唐室已无可以接掌社稷之人...可到了那个时候,天下谁又能与大王相争?然而现在便急于僭号称帝,甚至还要篡袭唐室国号...这便是自污声名,而要遭世人唾骂啊!”
“...七哥,你此言何意?当年唐廷李氏于太原起兵,而后推翻隋朝,一统天下...他那帝胄世家,便是世代沿袭的?我河东李家,得赐国姓,而待唐室也已是仁至义尽了。事到如今,天下自据一方的豪雄称王称帝,难道你以为只因我这李家是沙陀人,是以也要称帝,便就该受世人唾骂?”
眼见李存勖面色忽的一沉,再沉声言语时,语调中也多了几分森寒之意...张承业浑身一震,面色似乎也又苍白了几分。然而李存勖微微一顿,又放缓了语调,而叹言说道:
“扶唐国祚...呵呵...如今这般世道,七哥,您以为再亮出唐廷的招牌,还能唬得住谁?前朝国祚早已断绝,诸国各藩,也绝对不会因已覆灭的唐室而向我河东李家称臣。你说魏帝是篡权僭号,是闰朝伪帝,可他既然有能力驱逐梁贼,雄踞中原...其余诸方势力,就会向其臣服,哪个在乎他是不是唐室正统!?
而孤要与魏帝竞争霸业,要争取其余藩国藩镇投从,所以帝君这个名分,孤必须要有。七哥您本来有辅弼之功、安邦之能,怎么偏偏在这等大事上却仍是如此食古不化,不知变通?”
听李存勖这一番话说罢,张承业已感到万念俱灰,心也彻底凉了。
而在场一众文臣武将当中,同受李克用遗命辅佐李存勖的勋臣之一,在先王一众义子里面资历深厚,如今主要留在朝堂辅弼治政,已甚少领兵出征的李存璋轻咳了两声,便站出身来,又安抚张承业说道:
“张公,大王称帝,也已是为势所驱。我等自知您忠于唐室,可前朝国祚到底已经断绝...我河东李家感念您的恩德,待大王称帝之后,也必然厚封重赏,而不负张公的汗马功劳......”
然而张承业却猛的一挥手,推开了上前劝慰的李存璋,他惨笑一声,又喃喃念叨:
“无论当初还是现在,咱家只就是唐室一老奴!只希望重扶国祚之后能够荣归故里,退隐田园。到了那个时候...也只盼着旁人能唤我一声唐朝敕使,而能辅佐晋王安定天下、复唐廷社稷的藩镇监军使...这才是我的无上之荣!
无论是当年先王在世之际,还是如今大王竟也意图僭号称帝...你河东李家的封赏,咱家又何曾稀罕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