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自己的妻儿家小、挚友乡亲,也根本无需刘鄩等将领威逼驱使,陕县民众自发要协同守军死守城郭,从一开始便十分的积极。但凡有些力气的男丁踊跃响应,面对梁军的连日猛攻,堪堪仍能力保住城郭没有被攻破,当然也有这些战死,亦或侥幸生还的民夫一份功劳。
起码不必似李天衢当年那般据守陈州宛丘,力抗黄巢大军长达一年之久...然而陕县守城军民伤亡也十分惨重,陕虢军牙兵折损已过大半。倒毙在城头上的尸首被白布覆盖,也须及时进行焚烧处理,以避免城内疫病滋生。而城墙左近时常想起撕心裂肺的嚎声,城内平民寻到了自家亲眷的尸骸,又都难免痛彻心扉的哭嚎一场......
陕虢军节度副使康怀英,在听闻麾下军校前来急报之后,也连忙赶上城墙观望。他脸色惨白,由于伤势较重,也不得已卸下铠甲进行救治,打着赤膊的身子上被白布缠裹,透着斑斑血迹。然而确认城外扎寨的梁军动向之后,康怀英长舒了一口气,心中那块石头也终于放了下来。
前些时日,梁军扑城的攻势一浪猛过一浪,数度也有敌军部众杀上城关。康怀英这个藩镇牙军中的二把手,都不得不亲自上前与敌军进行惨烈的白刃战厮杀,拼得身上数处重创,即便他也是武艺出众的骁将,可有几次也险些被混战中搠来的军械取了性命。
康怀英又朝着一侧墙垛已大片破碎的墙头望去,那边千疮百孔的城墙呈焦黑色,空气中似乎也仍弥漫着一股让人闻之作呕的焦味...上次梁军攻城,若非是动用了由汴京输送来的猛火油柜,当即烧杀了大量眼见便要抢功上城头的梁军将兵,恐怕这一面城关已经失守,那一场攻坚战事中,康怀英本人也要被大批敌军淹没,也绝无生还的可能。
好在成排猛火油柜所覆盖的范围之内,大批梁军沾上赤焰,旋即整个身子尽被吞噬。猛火烧烤血肉那等极其残忍的死法,骇得那些抱着死战之心要攀上城郭的梁军部众也不住肝胆俱裂。
然而此刻猛火油柜也损毁过半,滚木擂石等守城用具也几乎消耗殆尽,只能大量的拆毁城内房屋,取砖石木材继续做为打击敌军、修补城墙的材料。可是有能否抵挡住梁军下一轮的猛攻...康怀英也很清楚恐怕敌方终于能抢占城关的可能性反而会更大些。
可是熬到了今日,康怀英终于眺望见城外梁军便如蚁群一般来回动弹着,开始拆除扎下的军寨营盘,一队队部曲开始整顿列阵,相继朝着西南面开拨而去。很明显已是开始撤军,只得暂且放弃攻打陕州陕县。
除了那些缺胳膊少腿,伤势极为惨重,而只得在搭建起的栅棚下辗转哀嚎的兵卒。众多相互搀扶的伤兵闻讯也攀上城头,见状顿感劫后余生,也不住欢呼呐喊出声来。康怀英这边刚松了一口气,便又听到身后有人念道:
“大致也正如先前所料,我等力抗死守一阵,好歹赶在敌军攻破陕县之前,陛下也终于派遣大军驰援而来......”
陕虢军节度正使刘鄩,也吊着一条膀子行至墙垛前。这个以往厮杀征战统领兵马、出谋划策,而几乎不会亲自上阵厮杀的智将,在前两次梁军猛攻城关的战事中,也不由拔剑亲自上前御敌,虽然比康怀英的伤势要轻了许多,但是肩头上挨了一刀,锋刃入肉几寸的滋味当然也极不好受。
而刘鄩又眺望城外梁国大军的动作片刻,他思索片刻,忽的又沉声说道:
“由朱温亲自统领的大军从陕县城下撤离,便能看出他派出的部众抵挡不住我朝大军西进之势。先前失陷的城郭县坊,想必此时也已收复大半...只不过看朱温大军的动向,似乎也仍不肯就此收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