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关前的这一场战事,厮杀了约莫半日光景,直至双方将士都已拼得力乏疲惫,而各自收兵。
扬武镇骑军回归本阵,不少军健身上负创,也须赶紧返回营盘清理伤口,敷上伤药,以麻布裹创。而谢彦章驱马奔至葛从周面前,便感慨言道:
“藩汉军确实骁勇善战,孩儿几番试图冲垮敌阵,可敌军仍能维持得队列紧密。而周德威料敌机先,抢先一步抵至娘子关据守,以牵制我军转战袭扰,也不得不顾忌他截断后路。这周德威治军用兵的本事...当真是个劲敌。”
听谢彦章说着,葛从周的目光仍落在娘子关墙上方,眼中也夹杂着一抹欣赏之色:
“周德威治军有方、勇而多智,又能洞识兵势,的确堪称是晋军的中流砥柱,我也未曾奢想能一举击破这个劲敌。而前番交锋是我守他攻,这次则是我攻他守,只是晋主本来意图速取昭义军,结果我朝预先出兵,契丹又趁机大举进犯...晋人被迫转攻为守,如今也极为被动。
我军与周德威再度对垒,而今时不同往日。即便他坐镇娘子关,控扼道路要隘,可纵观战事全局,我与周德威僵持的时日越久,对他而言也是愈发的不利......”
受葛从周悉心教导栽培,谢彦章自然也知道自己这义父所言何意,遂立刻附和道:
“三略有言夫主将之法,务揽英雄之心,赏禄有功,通志于众。故与众同好,靡不成;与众同恶,靡不倾。治国安家,得人也;亡国破家,失人也...可晋主冤杀功臣,疏忌宿将,弄得人人自危,这次出兵,也全因国库空虚,而急于获取钱粮弥补财赋不足。
可如今晋人遭受我朝与契丹南北夹攻,非但无法夺取昭义军,形势已是万般险急。周德威又怎还能沉得住气,就与我军如此磨耗下去?而他心思一乱,早晚便会露出破绽。”
葛从周缓缓点头,却叹了口气,而又说道:
“两军交锋,不可只逞匹夫之勇;而两国交战,纵有名将可用,也还是要考量哪一方的君主更为英明,国内时局又更为稳定。周德威固然堪称当世名将,可是就兵势而言,我便比他更为有利......”
...而娘子关内,后唐藩汉军的众多伤兵也正在接受着治疗。其中伤势较轻的士兵经过敷药包扎,大多倚着墙壁就地歇息,其中绝大多数人神情麻木,好似魂魄被抽离了一般;还有些身上插着几根羽箭的兵卒,只得拔出箭簇后再敷上伤药,供伤员安歇的棚子下时不时有痛嚎声响起...而当场氛围,也显得格外的压抑。
其中一名军校早已卸下衣甲,腰间、右臂还缠着渗出血红色布绦。他缓缓的摘下兜鍪,突然却狠狠的往地上一摔,又恨声骂道:
“这次反而是南朝大举反攻,仗再打下去,尚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老子却真觉得不值得再做这搏命的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