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伤的血族遗孤已经清醒过来,但回光返照,不能长久,修正便问他还有什么想说的话,赶紧说。
血族人看了看雪千影,道了声谢。又说以他们三人的性命,将当年血族惨案公告天下,也算是死得其所,并不后悔。
“若是……若是元君有空,能不能替我们回博山看一看。”最后,这个年纪刚满三十、一生颠沛流离,大半时间都再做阶下囚的血族人,恳求地说道,“帮我们在广寒殿外祭拜一下族人……我,我都不记得博山的样子了……”
没等雪千影答应,人就断气了。
雪千影收回了覆在伤口上的手,低头看着满手的血迹,声音有些喑哑:“好,我答应你。”
天空之中,忽然一声炸雷,继而倾盆暴雨瓢泼直坠。比谢念慈突然出手杀人更加令人措手不及。看台上自有结界护持,但擂台上的禁制却因为是公审,并没有开启。暴雨直愣愣地拍在石板地面上,溅起一朵又一朵的水花。许多位家主匆忙之中运用灵力避雨,却还是被淋湿甚至淋透了。
伴着大雨,死去的血族遗孤尸身就在雪千影和修正的眼前化作血水,与雨水混合在一起,沿着石板缝隙的沟沟坎坎,南流北淌,很快将整个擂台染成粉红色。血水伴着雨水渗进石缝,渗进泥土,渗入草木,与昙霁山融为一体。
暴雨之中,唯有两人似乎毫无知觉一般。不用灵力避雨,也没有躲闪,仍只顾着做自己的事情。
一个是修正。大雨降下的时候,他还在一根一根收拢自己的金针。即便大雨已经浸透锦袍,湿漉漉的衣衫紧紧的贴在脊背上,即便是遮着眼睛的绸带也吸饱了雨水,变得沉重不堪,终于从脸上滑落,修先生依旧不慌不忙,一板一眼。似乎收得不是他用来姓针救人的金针,而是一副上乘绣品完工前最后的针脚。
另一个是雪千影。在血族遗孤化作血水,又被大雨重刷流淌之后,雪千影手里拖着飒月剑,来到了谢念慈的身边。雪千影先是寻找她的佩剑,找了半天,才瞥见地上已经被雨水浸透的一截流苏。流苏的一端明显有焦糊的痕迹。雪千影这才恍然大悟,谢念慈应是用了某种办法,将佩剑毁去了。
所以,正如她所料,佩剑是当年证物之一。
雪千影不禁冷笑,被雨水冲刷扑打到有几分面目模糊的一张脸上,任何笑容都会变得诡异又怪诞。雪千影就这样低头盯着谢念慈。
而谢念慈也正努力仰着头,竟然带着一种胜利者的笑容,与她对视。
“无常元君。”谢念慈仰面朝天,一张嘴雨水就灌了进去,说起话来有些含糊,很是艰难。但将死之人倒也不会在乎这些。
飒月剑剑尖犹如一颗流星在滂沱之中划出一条好看的弧线,而后抵在谢念慈胸口。雪千影倒是什么都没说。
冷月寒过来,伸手遮住雪千影的额头帮她挡雨。然而雨实在太大,基本也没什么用。
“谢家主阂族性命,只为保守这么一个秘密,值得吗?”冷月寒问道。声音嘶哑,凛冽,枯涩,还带着少许的颤抖,乃至恨意。
雪千影斜眼看着冷月寒,这位冷先生倒是少见的多管闲事,情绪外露。而且冷月寒是泽氏的客卿,可言辞之间,似乎对泽氏并无回护之意,这也让雪千影觉得意外。
谢念慈看着冷月寒,好半天才笑了起来,似乎说了什么却被雨水呛得咳嗽,冷月寒和雪千影都没听见。好半天谢念慈才顺过气,带着几分挑衅的说道:“总好过你们。想要保护的人护不住,滋味如何?真是可怜。”
冷月寒却摇了摇头,回望台上台下众人:“他们可一句话都没帮你说呢。究竟是谁可怜?”
谢念慈愣了愣,循着冷月寒的目光,她突然明白过来,当年事或许早就不是隐秘,引而不发只可能是因为没有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