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眼见姬周使者倒地，子楚先是不满地冷哼了一声，而后大声对着姬周军阵喊道：

“姬周的将士们，你们还在这里浪费什么时间啊？你们的敌人在你们身后，在那辆豪华的战车上坐着啊！只要杀了他，你们就能成为新的姬周酋首，享受各种各样美人的服侍啊，这不比在这里抛头颅洒热血来的值当吗？在这里打仗，你们除了浪费时间，消耗生命之外，还能得到什么呢？”

“哗~”

似乎是子楚的言语攻击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姬周的军阵之中竟然真的响起了一些不敬之语。人们纷纷开始讨论，自家天子是不是真的如同对方所说的这般无君无父，并且依靠着无君无父成为了新的中原霸主。

如果是的话，那么自己是不是也能如同对方所言的那般，有样学样，成为新的天子。

不得不说，子楚的话虽然不多，但是其威力却是巨大的。在姬周自己的宣传之中，姬周是因为殷商失了天命，而自己获得了天命，因此才能够顺利上位，成为天下霸主的。

表面上看，姬周的说法没什么问题。然而细究起来，却并不是这么一回事。很简单的道理，你说你姬周获得了天命，那么你姬周凭什么获得天命？就因为你做梦梦到了姬发在殷商的宫廷中种树？开什么玩笑？

如果这样也能行的话，那么随便一个小兵做梦梦到自己当了天子，现如今的天子是不是就要主动退位让贤，让那个小兵上位了？

什么？你说那个小兵身份地位不够？好，那我且问你，你姬周身份地位就够吗，就有资格继位成为天子吗？

你们姬周原先不过是西陲小国，论血统，中原随便拉个小国出来都比你们高贵，按照血统论，那也应该是其他国家成为新的天子啊，怎么轮得到你们姬周呢？

至于仁德，那就更可笑了。子楚刚刚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殷商对姬周有再造之恩，恩同父母。姬周伐殷商就是以下犯上，以子弑父，以臣弑君，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姬周的行为都跟仁德沾不上边。

做梦获得的天命站不住脚，血统论你又比不过别人，仁德什么的在你身上完全是反的，那么你们姬周夺取天下的原因就只剩一个了，那就是武力。

可还是那句话，你能用武力夺取别人的天下，别人难道就不能用武力来夺取你的天下吗？更何况你在夺取天下的过程中还做出了“以下犯上”的事情，既然如此，那么你的臣属子民，是不是也能有样学样，干掉你而后自己上位呢？

平时的时候大家都不曾想过这么深的东西——当然，这也跟这个时代绝大多数人不识字有关，不识字就没文化，没文化自然不会想这么多——但是现在子楚这么一说，人们就立马回过味来了。是啊，这尼姑的屁股你姬发姬诵父子摸得，我姬八就摸不得？左右都是用强的，我姬八的力气不见得就比你们姬发姬诵父子小。

这就是法统的重要性，无事的时候大家还不觉得什么，真要出了事，一个国家一个政权若是没有法统支撑的话，分分钟就会从内部开始瓦解，进而顷刻之间崩塌于无形。

中国古代的经学辩论，欧洲古代的神学辩论，其实都是这么个内在逻辑。不把法统的来源内核解释清楚，整个社会都会陷入混乱之中。在原本的历史上，姬周的法统论会在周公手上初步成型，而后再用西周两百多年的时间彻底稳定下来。如今姬周初定，周公早亡，整个姬周都处于一个法统混乱的状态之中。也正是因为这样，子楚的话才能起到这么大的杀伤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