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不进去么?”
郡王妃住的地方是丛绿堂主楼,书房在丛绿堂内院裙楼。娘娘、丫鬟二人一路走檐廊过来,停在书房的门口。
书房房门虚掩着,透过门缝便能瞧得见房里蓉哥儿的背影。
他提着笔埋头书写,偶尔停一下用手里毛笔笔挂搓搓脑袋。
郡王妃在门外看了一会,幽幽轻叹。“他总是表现得不上心,其实心里什么都记着。”
可惜,郡王妃这次真是误会了蓉哥儿。
贾蓉虽说对她是热心的,却也还不到为了她去舍命帮甄家。蓉大爷作为贾家族长,宁国府爵爷最先考虑的永远是先保护贾家和宁国府。
这也是他这些年一直束手束脚畏畏缩缩的原因。
只有先保护好了自己,才能救得了别人。
或许这样在部分人看来是有些冷血和无情,可贾蓉的行事就是这样。能帮就帮,不能帮的绝不搭上自己。
这会。
他想的是一旦老太妃薨了,以后贾家会不会受影响,元春在宫里又会面临怎样的情况。
甄家,说到底其实和贾蓉没太大关系,甚至与现在的甄二姑娘也没太多关系。
甄二姑娘已经出阁,不能再算是甄家人了。
左右盘算,推演。
以皇帝角度,以皇家视角,以百官派系利益。甄家没了,对所有人都有利。唯独北静郡王府与贾家会稍受影响,在朝堂势力也会变弱。
影响有限。
蓉大爷挠了挠下巴,暗暗琢磨。这个时间,只要北静郡王府与贾家不出大乱子,皇帝、皇家、百官是不会挑北静郡王与贾家的刺。
现在去了贾家和北静郡王府,对百官和皇帝都没太大的好处。
他们划不来的。
蓉大爷又想到了甄家最大的问题,曾与义忠亲王的来往终究是个定时炸弹。这个又会不会被人作文章,将贾家和北静郡王府牵扯进去了?
有可能。
但,现在不会。
蓉哥儿点了点头,不论从哪个角度看,皇家都还不到动贾家的时候。
或许几年之后,朝中格局变动。
那时或是贾家得势腾飞,或是贾家失去利用价值,那么甄家联通义忠亲王的罪也会成为皇家抄平贾家的理由。
蓉哥儿在纸上写下两个名字‘小三爷’、‘大殿下’,琢磨一会又添‘理承郡王’、‘忠顺王府四哥儿’二人。
皇家变数尽在这四人手上。
“怎么还不去歇息。”温柔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一双细手抱毡披在他的肩上。
蓉哥儿回头望去,正瞧是换了衣裳过来的北静郡王妃。心里默默的在‘小三爷’、‘大殿下’、‘理承郡王’、‘四哥儿’之外,又加了北静郡王水溶的名字。
这五位都不是安生的主。
贾蓉突然有点的理解显德皇帝了,上有不太靠谱的太上皇,下面两个成年的皇子更不靠谱。再有一个三十五六岁的废太子之子,连最要好兄弟的四儿子也有歪心思。
更不说什么四王八公,漠南漠北诸王等。
要他是皇帝,也一定大力扶持锦衣处,把所有不安分的家伙都看守住随时准备挥刀。
蓉哥儿上下扫一眼郡王妃,虽换下了宫装,却也依旧彩绣辉煌格外夺目。
还是那么的漂亮。
“娘娘怎么过来了。”
“听筠儿说起书房的灯还亮着,我便过来打探,才知是你在这里。”郡王妃款款在蓉哥儿身边坐下,旁边叫做筠儿的丫鬟极有眼色转过身去。
郡王妃的身上明显换了另一种香,这种香很淡雅轻松,不似原来的会让人觉得端庄厚重。
“忽然想起一些事情,趁着今儿睡不着,到这来琢磨。”蓉哥儿轻笑着回道,闻着这淡雅清香,还在琢磨事情的脑子里顿时全是郡王妃的身影了。
女人,只会影响我思考的速度。
郡王妃瞧了纸上写的东西,心里顿时明白了大概。“他们不论如何闹腾,也是影响不到咱们的。”
说到这里,郡王妃娘娘顿了顿,惊讶问道:“难不成你是要在他们之中选一个?”
选一个自然是当前最好的选择办法,有了一个皇子作靠山,贾家甄家在短时间内不会出问题。可这样的投资风险太高,保质期又短,从长远看蓉哥儿并不觉得这是好主意。
当初显德登极时,身边便有一位强大的助力。那人在显德登极前便是川陕总督,手握川、陕两省兵权。正因如此,他在显德夺位中出力不小。
显德登极后,拜他为大将军授大司马,可谓是当时军中第一人。
不仅他势强,连他的妹妹也被封为当朝贵妃,真是一家显赫。
然而就这么厉害的人物,在显德三年便被显德皇帝给赐死了,如今连他的名字也成了大燕禁忌。
皇家人都热衷于秋后算账,哪怕对曾经的帮手盟友也没有一刻放下戒心。
甚至在他们登上大宝之后,往往第一道利刃砍的便是曾经帮他登极的兄弟。
贾蓉不愿以后总是担心被砍。大殿下非良人,太子小三爷亦非良人。如果硬要选择,还不如自己抛下官职爵位带一家老小躲黑山村去。
他摇了摇头,苦笑道:“不变才是当前最好的。”
郡王妃又瞧了他前面写的东西,倒也没怪蓉哥儿让甄家自己应对的策略。指一条问道:“即便再小心,宫里也会有理由的。特别银子一事,甄家又管江南诸行,只要一时短了钱宫里只怕……”
“只能慎借贷,紧放款。若江南诸行实在挪不开,只管让他们找户部借去。若商行所借数额较小,甄家暂先垫付,万不可使用体仁院的银子。”
蓉哥儿无奈摆手,到了这种时候甄家也只能过清贫日子了。又道:“实在挪不开的急钱可让甄家派人去金陵开会票。”
蓉哥儿想的办法是可行,却忽略了每家有每家的难处。江南诸行与甄家关系又近,他们过来求方便一次两次还罢,数次多了甄家岂能死咬不开口?
郡王妃幽幽道:“扬汤止沸的法子,顶多能保一两年无恙。”
“先保了一两年再瞧罢。只要甄家舍得清贫一阵,寻得时机辞了体仁院总裁,如此万事大吉。”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郡王妃轻启薄唇念到。脑海里循着甄家老爷怎舍得那金银,更不会愿意让家里过清贫日子。
蓉哥儿愣一下。
郡王妃脸色悄然一红,娇羞问:“你为何这样看我。”
“那两句唱词是谁教你的?”蓉哥儿脸色不变,心里却打起鼓来。就不明白,自己身边怎么总能听到那两个家伙的唱词。
“蓉哥儿也听过这词?”郡王妃诧异道。“唱这歌的是方外人士,我曾听了两次。一次是好些年前,甄家的宝玉大病一场,有一跛足道人进了甄家将宝玉治好。他的嘴里便唱着这歌。”
“另一次了?”
“另一次。”郡王妃红着脸道,“是被家人送来神京的路上,见一癞头和尚在唱,当时听着有理便记下这两句,方才突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