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唤作窦公的华服老者,名为窦兴,曾历任苏国洪南县县令,长水郡郡丞,砀郡郡守,苏国少宰,最终以中士之爵致仕,回归砀郡颐养天年,至今已有十四载。
窦兴年过七旬,在砀郡贤名德著,人望斐然,一生更是顺遂,官运亨通,更兼多子多福。
窦家如今一共有八房,可谓枝繁叶茂,树大根深,宗族亲旧众多。
于砀郡郡县两级政商两界都有人面儿,更于砀郡这种相对多山少地的大郡,据良田万顷,富甲一方,可以说是砀郡一等一的郡望。
窦兴面颊红润,拿起青铜酒樽,开怀大笑道:“诸君,人逢七十古来稀,老夫不想晚年,还能遇着苏国天降雄主,开拓四方,如今昌明,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这是天佑我大苏。”
随着苏国南征北战,开拓疆土,整个苏国一些致仕的旧官僚,也都心思活泛起来。
下方众人闻言,虽然对窦兴的一席话不以为然,但毕竟是祝祷词,也是齐声附和,举起酒杯。
“父亲,郎中交待过,您风寒初愈,委实不宜多饮。”这时,一个广袖高冠,面容不怒自威的中年人,走到窦兴身前,恭谨道。
此人正是此代窦家长房一脉——窦慈。
窦兴笑意不减地看着窦家老大,笑道:“酒活经络,少饮无妨。”
窦兴饱读诗书,也通一些岐黄之道,此言倒也不是毫无凭据。
一旁的商贾、佐吏都是笑道:“窦公,窦市掾之言颇为有理,窦公虽老当益壮,可也要照顾到窦市掾的一片孝心,当爱惜身体才是啊。”
众人都附和着,交口称赞着窦家长子窦慈孝悌之名,一时轩室之中,气氛热烈,喧闹无比。
此刻,帘帏、屏风之后的后院,窦家老夫人以及各房媳妇,陪着到访的女眷欢笑交谈,时而有一些正值芳龄的丽质少女,隔着帘幕观望,一双双熠熠妙目,偷瞧着外间大厅之中随着长辈而来的年轻子弟。
这种寿宴,本也是各大郡望世家互通有无的机会。
砀郡地域广袤,当为苏国早年七郡之最,凡治有九县。
因濒临洪河数处支流,故而商贸水运便利,人得地利,以此为营生。
郡中,郡望世家就整整有着六家,虽论起财富丰裕,比之丰乐郡之诸郡望世家多有不如,但因为垄断着砀郡一地的民生产业,比如药材、马车、粮棉、盐铁营生,也是富甲一方。
同时,因为勾连南北漕运,更有不少失地同名江湖帮派,盘踞于山林之间,政商匪盗,盘根错节,导致局势复杂。
因为砀郡良田都被六大家侵吞得厉害,所以许多百姓都仰六家过活,民风虽剽悍,但宗族势力也相应根深蒂固。
苏照即位之初,燕山盗作乱,就是山贼强人裹挟一些不堪忍受盘剥的百姓,造反作乱,席卷地方。
而后苏国借此机招降纳叛,将砀郡的局势渐渐清查了一些,但基本是治标不治本。
淳于朔当初多从砀郡之地募兵,无非将一些无产者(贼盗预备役)招募为军卒,此举却是大大减轻了地方的不安定因素。
并未动摇砀郡郡望、县豪在郡县地方一手遮天的局面。
反而,砀郡的郡望——县豪——宗族的商贾、地主集团力量借此少了掣肘,愈发膨胀难制。
这也是晏昌在砀郡一筹莫展的缘故。
如非苏照特意交待,以曲楷率五百禁军作为钦使卫队,晏昌就不是被恐吓一番这般简单。
这边厢,窦家钟鸣鼎食,谈笑宴宴之时,苏照的车驾,拨开风雪,悄然驶入砀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