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冯吉,吕端是既感激又敬重。
由于年幼丧父,吕端一直以来颇不受人待见,国子监主簿的差遣还是散了不少家财才勉强求来的。
只有冯吉这位高官,愿意正眼相看吕端,还安排吕端入了三馆。
冯吉称得上是吕端人生中的第一个贵人,给予了吕端援助与希望。
但此时的吕端,还只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阅历与经验都有所短缺,心境极易动摇。
昨夜冯吉表现出来的慌乱,加上好友李延庆的旁敲侧击,都令吕端心旌摇荡。
吕端不禁怀疑:冯吉是否对自己并未完全信任?他在朝中的地位是否远逊于其父,自保都难?
疑窦一起,再难平复。
吕端下意识地端起酒杯,往口中灌了一大口葡萄酒,囫囵下肚,只觉寡淡无味,回想起近一年来在花间社的种种经历,踟蹰道:“三郎...”
李延庆一听,晓得机会来了,继续加码:“想起什么了直说便是,我会尽全力帮你的,保住三馆之位当无问题。”
吕端右手握着酒杯,纠结了足有半刻钟,终于下定决心:“其实,冯吉他有一个名为花间社的会社。”
花间社?挺起来像是个诗文会社,但总归是问出点东西来了,也许别有隐情...李延庆精神一震,身子向前微倾:“细说。”
吕端又抿了口酒:“据我所知,这花间社本是冯吉一时兴起创建的诗词会社,成员都是朝中文官,近些年,花间社在冯吉的引领下,正朝着朋党的方向发展。”
朋党,也就是文官组成的带政治倾向的党派,这在此时是个十足的贬义词。
孔子曾言,君子朋而不党。
意为君子要与众合群,但不能结党营私。
文官们虽然都是儒学出生,表面上人人唾弃朋党,但私下里十有八九都会加入以同门、同乡、或是志趣为纽带结成的党派,报团取暖。
有人的地方就有利益之争,利益争斗不断发展,就会造成党同伐异。
自汉朝起,文官结党营私的问题就如藤蔓一般,始终缠绕在王朝这根白玉华表上。
历朝历代都曾出现过党派之间互相攻讦倾轧,殃及朝政的祸事。
远的不提,现在的南唐,就深处党派倾轧的泥淖中。
朋党?冯吉竟然组建了一个朋党?李延庆略感震惊,但转念一想:冯吉继承其父,在朝中人脉甚广,暗中培植一个党派实属正常...
李延庆右手轻轻摩挲着碧玉酒杯:“那你也加入了这花间社咯?”
吕端轻声回道:“是的,我刚入三馆,就受冯吉之邀,加入了花间社。”
李延庆趁胜追击,接连问道:“这花间社,有哪些成员?常日里集会,通常都谈些什么?”
随着吕端的和盘托出,夜色逐渐深沉。
一股不知何处而来的凉风拂过夜空,一辆牛车停在了太常卿田敏府邸的门口。
田敏生性简朴,为官的俸禄几乎都用于购置古籍,在开封不置产业,至今仍居住在朝廷安排的两进宅邸里。
冯吉在车夫的帮扶下步下牛车,拾级而上,轻咳两声,叩响了房门上的青铜门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