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又最重亲情,应当不会轻举妄动。
思来想去,李延庆认为父亲大概率不会起兵,但估计会做做样子,逼迫朝廷退让,这是父亲身为当朝武将之首的责任与义务。
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父亲身居高位,即便是做做样子,估计都会引发一场不小的“地震”。
李延庆已经可以预见,在开封,在淮南,一场场精彩的好戏将会连番上演。
自己身为父亲的三子,可不能轻举妄动,张永德与赵匡胤就在旁边的六合县,随时都能找上门来...李延庆决定明日开始,就请病在家,闭门谢客,绝不见任何外人。
李延庆可不想哪天被赵匡胤麾下的禁军“敲门”。
可李延庆转念又想到:哪怕只有一万分之一的可能,若是父亲当真反了,自己又该如何自处?
为求稳妥,自己要不要连夜逃回寿州大营,投奔父亲?
这样确实最为稳妥。
可若是父亲最后与朝廷达成和解,自己无故弃官跑路,官职肯定会被朝廷褫夺,这几个月辛苦立下的功绩可就会全打了水漂。
怎么办,到底该作何选择......
纠结之中,李延庆不知不觉抵达了自家大门口。
还是先吃饭吧...李延庆揉了揉空空荡荡的肚皮,决定先填饱肚子再说。
饿着肚子也跑不动路不是?
稍做清洗,李延庆脱去厚重的官袍,穿上轻薄的绸衫,趿着木屐,来到餐厅门口。
厅内,司徒毓这个吃货早已就位,正张头四顾,仿佛在疑惑三郎怎么还不来。
这吃货...李延庆轻轻摇了摇头,步入餐厅:“州衙里临时有点事,回来晚了。”
“什么事啊?”司徒毓已经迫不及待地拿起了筷子。
李延庆拉开椅子坐下:“朝廷方才发来邸报,马知州非要拉着我看完,所以有所延误。”
“原来如此。”司徒毓点了点头,接着问道:“这邸报比上个月晚了两日,是朝中发生了什么要紧事么?”
司徒毓出身朝官家庭,养成了看邸报的习惯,对朝廷大事很是敏感。
“嗯,最近一月朝中发生的事情不少。”李延庆端起碗,从小木桶中盛起一碗米饭:“御史台再遭清洗,几位主官全部罢官。”
“啊?御史台遭清洗?”司徒毓大感惊讶,饭都顾不上盛:“这任御史台上台才一年左右吧?这就被清洗了?”
李延庆拿起筷子,夹起一片爽口开胃的腌菜:“确实挺让人意外的,据说是因为鞫狱失职,不过应该是借口,大概是由于征粮不力,因此才被罢官。”
司徒毓大失胃口,连忙问道:“邸报上有说是哪些官员接任么?”
“没。”李延庆言简意赅,邸报上只记载了御史台主官被免职,确实没有写明继任官员是何人。
司徒毓听罢,朝着北面双手合十,做祈祷状:“希望朝廷明察秋毫,可千万别免了家父的官...”
看着司徒毓这虔诚模样,李延庆止住笑意,劝慰道:“只免除了三位主官,不会牵连令尊的。”
司徒毓满面愁容:“唉,说不准,上次御史台震荡,家父就差点被外放,这次恐怕难以幸免了。”
李延庆夹起一片油光水亮的鸡腿肉:“就算是外放,御史外放那可都是高升甚至擢升,你有何可忧虑的?”
看着李延庆大块朵颐,司徒毓忍不住了。
况且李延庆说得也确实在理,司徒毓不再装模作样,拿起筷子跟着朵颐起来。
滁州城万家灯火之际,两骑快马在滁州城东的水口驿换乘坐骑,马不停蹄向东飞驰。
终于在月上高天之际,邸报送进了六合县的周军营寨。
张永德看过邸报,立刻召来赵匡胤。
“元朗(赵匡胤的表字),我要立刻赶往寿州大营,六合县就委托给你了。”
仿佛是与李重进心有灵犀,张永德一看到窦仪升任西京留守那条,就打定主意,要快马赶回寿州。
赵匡胤刚刚进到营寨,就听到此等重磅消息,有些茫然无措:“发生何事了?殿帅为何如此迫切?”
“你过来。”张永德抬手招呼赵匡胤靠近。
赵匡胤走到公案前,按照张永德的指使,凑到油灯前。
张永德将邸报摆到赵匡胤面前,手指邸报下半一段:“这是朝廷方才发来的邸报,你瞧瞧这条。”
“委端明殿学士窦仪为知西京留守事?”赵匡胤有些惊慌:“这,这岂不是...殿帅急赴寿州大营,是为了...”
张永德出声打断:“我要立刻赶赴寿州大营稳住李重进,一万控鹤军我要带走五千,余下部属都交由你指挥。”
赵匡胤慌忙问道:“五千是否略有不足?李使相那可是有近六万兵马。”
“李重进不敢反,他没那个胆略。”张永德语气中似有轻蔑,但他心里明白,李重进胆略过人,只是牵涉顾虑太多,不敢妄动。
张永德也一样,他的妻儿子女皆在开封,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但寿州,张永德一定要去,他心中笃定,李重进要他回寿州的密信此刻已然在路上了。
“下官明白了。”赵匡胤挺直脊背:“殿帅放心去,六合县下官定会牢牢守住,绝不会放唐军一兵一卒过去。”
“嗯,你办事我向来是放心的。”张永德拍了拍赵匡胤的肩膀:“就交给你了,今夜我就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