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
两侧的稻田内,秸秆纷飞,数百叛民手持刀、枪、棍乃至锤头镰刀等五花八门的兵器,如黑色蚁群般向官道上的车队袭来。
李延庆与尹崇珂同时心下一激,同时做出应对。
“撤。”李延庆低吼一声,调转坐骑,领着五十名亲卫开始向西撤退。
车队的后头,是包围圈的薄弱之处,仅有一百叛民不到。
高大威猛的黄恤一马当先,挥舞着一根双头铜棍在前开路。
“放他们走,咱们的目标是粮车!”叛民中有人高呼,车队后头的叛民旋即就让开了一条道,放李延庆等人离开。
叛民们本是未经训练的普通民夫,哪有勇气面对呼啸的骑兵?
这些护卫粮车的骑兵能主动撇下粮车逃跑,正是叛民们乐于见到的,这样他们便可毫不费力地对付粮车,轻松夺走粮米。
庄子外的一处小土坡上,郑翰眼看李延庆在护卫的簇拥下轻松写意地出了包围圈,焦急地问道:“米壮士,你的人怎么不拦住那些护卫?李延庆可就在其中!”
“郑官人,我的人没有坐骑,两条腿如何能追上四条腿?”米三双手抱胸,气定神闲道:“再说了,这批粮草已是十拿九稳,何必再去管那些逃掉的...”
郑翰没等米三说完,就高声嚷嚷着:“可这李延庆对我有大用,一定不能让他跑了!”
“既然如此,那郑官人自己带人去追便是。”米三不屑地瞥了眼郑翰:“你不是带了不少家丁么?坐骑也不缺。”
“这...可是你方才还答应我,说是会生擒那李延庆...”郑翰迟疑了,他当然不敢去追,那些只有空架子的家丁如何能打得过职业军人?
“方才是方才,现在是现在。”米三看向化为战场的官道:“局势时刻变化,你既不敢去追,那就在这好好看着罢。”
郑翰明白,米三这是铁了心不追,但他也无可奈何,米三可不是那些唯命是从的家丁,他只好作罢,不敢再劝米三。
于是郑翰也只能将目光重新投向官道。
原本呈一条长龙的车队,在此时稍稍发生了些变化。
李延庆率亲卫撤退后,尹崇珂驱马向前,进入两列车队间的空隙。
车队前头和尾端的四辆牛车迅速打横,砍断黄牛连接车辕的绳索,整支车队形成一个闭合的长方形。
随后,所有的“车夫”尽皆下车,掀开车上盖着的草席,角弓弩的弩臂上,弩箭已然安好,拿起来扣动弩机便可射出。
作为禁军中的精锐,殿前司乃是周朝装备最为精良的部队,铁骑军又是殿前司的主力野战部队,精锐中的精锐,每骑皆配备一弩。
每逢野外交战,铁骑军们都是先给对手一通弩箭招呼,打击对方士气与人手后再短兵相接。
尹崇珂此番将清流关所有的单兵角弓弩尽数带来,足有五百把,就是要给叛民们一个大大的“惊喜”。
此时,距离车队最近的叛民,已经张牙舞爪地冲到了车前。
但迎接他的,并非待宰的惊慌车夫,而是一根根闪耀的箭镞。
“射!”
随着尹崇珂一声令下,两百支锋锐的弩箭,闪烁着耀眼寒芒,直扑叛民的面门。
随着一阵阵骇人听闻的痛苦厉嚎,一蓬蓬血雾在车队的四周暴起。
按照米三的安排,冲在最前头的三百叛民,是叛民中战力最弱的一批,他们骨瘦如柴,身着单薄的破烂麻衣,手中也没有什么像样的兵器。
若是运粮车队不敢抵抗,那自然最好,炮灰冲在前头与精锐冲在前头并无什么差别。
但若是运粮车队敢于抵抗,那这些炮灰便可消耗敌人的人手与箭矢。
如今见护送粮米的卫兵落荒而逃,这些冲在前头的炮灰是愈发饥渴难耐,他们仿佛看到了白花花的稻米,嗅到了烧熟后香气腾腾的驴肉牛肉。
想法总是美好的,当想象中的懦弱羔羊变成凶狠饿狼,一支支弩箭如蔽日乌云般袭来,这些冲在前头的炮灰就如同夏收时的水稻,被一茬茬割倒。
“不对,民夫怎会有弩!”米三在土坡上将突变尽收眼底,看着冲在前头的乡民们纷纷倒地哀嚎,他双眼顿时红了。
米三两只大手暴起,如苍鹰抓小鸡般钳住郑翰白净的脖颈:“你不是说就五十卫兵,二百民夫吗?这是什么?这是民夫?”
声若洪钟的怒吼在双耳内激荡,加之脖颈上传来的巨大压迫感,郑翰只觉得头晕目眩,呼吸困难。
看着郑翰一张白脸霎时变得通红,米三稍有平静,思绪飞转,知道自己上了当,但应该不是郑翰告的密,而是周军早有防备,其目的定然就是自己与乡民。
无论如何,这批粮米是绝无可能到手了,山中嗷嗷待哺的乡民不知又要饿死多少。
一想到此,米三就怒火中烧。
看着眼前昏昏沉沉口吐白沫的郑翰,米三本想一刀捅死他泄愤。
但转念一想,米三还是松开双手,将郑翰丢给一旁的管事:“你快带着郑官人逃吧,咱们都上了周军的当!”
怎么说,郑翰手下也有十几名家丁,至少能拖延周军片刻,让自己逃跑的难度降低...米三收拢思绪,招呼手下道:“咱们先撤!”
话音刚落,米三已经跑到了土坡下边,并翻上了马背。
能在扬州守军的围追堵截下,从长天县高邮湖一带,一路逃窜至来安县背面的群山中,米三作战的能力姑且不提,逃跑的能力绝对是一流。
十来名骨干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地跟着跑下土坡,慌慌张张地翻身上马。
此时,米三已经骑着马向东跑出去了三十丈。
“头,咱们就这么跑了,乡民们怎么办?”
米三头也不回:“别管了,他们自己会跑的,一会那撤退的五十骑护卫再杀回来,咱们就逃不掉了。”
事情也正在向米三预料的方向发展。
李延庆领着亲卫撤出一百丈,见叛民并未追来,便好整以暇地停在原地,静观战局。
注意到官道南边土坡上有人,李延庆当即从马背的行囊中取出单筒望远镜,观察到了土坡上的一应动静。
衣着富贵的年轻男子,应该就是郑翰,而在他身旁,身披甲胄的凶悍男子,不出意外应是叛民的头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