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斌回道:“此人正在城内,三日前下官还在济江门边上撞见过他。”
济江门是滁州城的南门,也是滁州城最繁华所在。
李延庆继续问道:“那你可知他住处何在?”
娄斌不假思索地答道:“就在济江门外正南三里,一处白墙青瓦的四进院落。”
......
夜深时分,济江门外三里的一处精致院落。
院门悄然打开,一名黑衣中年人牵着马从门内走出,身后跟着一名身着锦衣的年轻富贵男子。
中年男子翻身上马,对富贵男子拱手道:“郎君,告辞。”
富贵男子正是郑翰,他双手背在身后:“夜路小心谨慎,一定要放慢速度,明日天黑之前赶到白塔镇即可。”
“是,在下晓得。”
片刻之后,中年男子驾着马匹往北而去。
天净无云,月光满照大地,地上细微的碎石都清晰可见,中年男子却不敢有丝毫大意,目光紧紧盯着眼前的路面,小心翼翼向前缓行,全然没能发觉身后有人暗中跟随。
......
李延庆正在挑灯夜读,这几日积攒的公务着实有些多,他想尽早核对完毕,若是底下县衙办了冤假错案,便可及时地拨乱反正。
如今已是四月末,正值仲夏,天气日渐炎热。
李延庆身着白色短打,门扇洞开,仍觉闷热难耐,这才看了短短一个时辰,就已经饮下三大碗凉茶。
墙角的铁盆里,一条艾草串正在缓慢燃烧着,不断释放驱逐蚊虫的幽香。
“唉,真真热死个人。”
李延庆正想起身去冲个凉水澡,再回来接着夜读,李石就领着邓二到了门口。
邓二抬起胳膊,擦了擦额角止不住的汗液:“郎君,郑翰刚刚派了一名仆役骑马北上。”
“深夜派人北上?”李延庆右手托着下颌:“他到底何事如此着急?”
李延庆望向邓二:“没有更详细的情报吗?”
邓二回道:“在那名仆役临行前,郑翰似乎还很郑重地向他吩咐了一通。”
“深夜,北上,郑重...”李延庆思忖片刻,猛然起身:“该不会,那郑翰是要联络叛民吧!”
“叛民?”邓二闻言一愣,惊呼:“确有可能,叛民自从撤出白塔镇后,就一直龟缩于来安县北面的群山之中。”
邓二之前曾受李延庆命令,派了两名乌衣卫去北面监视山中叛民,清楚叛民的大略活动区域,那伙叛民劫掠白马镇后得到了充足的物资,足可在山上快活一阵,目前并无下山劫掠的动静。
郑家勾结叛民,对他们有什么好处?而且是在周军与南唐相持于瓜步的特殊时刻......
李延庆思绪流转间猛然想起,这郑翰之前谋求的官位是滁州司户参军,而在朝廷派陶爽来充任司户参军后,明明滁州还有录事参军的空缺,郑翰却放弃了对官位的追求,高锡也没有了为他谋取官位的动静。
现在想来,那郑翰极有可能是非司户参军不做。
为何郑翰非司户参军不做呢?这其中与他勾结叛民是否有关联?
将三条线索串联起来,李延庆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感觉自己离真相只隔了一堵薄薄的烟墙,再稍加努力,就能看清真相。
“三月时,我曾令你去调查郑家,这郑家是否有亲属在南唐为官?”李延庆要确定最为关键的一点。
邓二歪着头想了一阵子,这才徐徐回道:“回郎君,属下曾受令调查全椒三家富户,其中娄、戴两家虽然富庶,但并无亲属在南唐为官,而郑家是有亲属在江宁府为官的,属下也曾委托江宁办事处调查郑家,但并未查清郑家为官亲属的具体姓名,想来只是个小官。”
李延庆轻轻点头:“这就说得通了,如果这郑翰派人去北边真是要勾结叛民,那他所图,极有可能是为了滁州的存粮。”
“为了存粮?”弯子绕得太多,邓二有些晕:“这是如何牵扯到存粮上去的?”
“我给你分析分析。”李延庆端起瓷碗,喝了口凉茶,悠悠说道:“首先,这郑翰谋求过滁州司户参军的位置,而司户参军最大的权力就是掌管州府库。
郑家在南唐朝廷里有亲属为官,虽然不大,但毕竟也是官,那郑家就极有可能协助南唐,他郑翰若是得到司户参军的位置,就有一万种办法毁坏府库中的存粮,没了粮滁州也就不攻自破。
而郑翰没能得逞,就不再谋求其他官位,这表明他就是冲着司户参军去的,别的官职他都不放在眼里。”
“是这个道理。”邓二点头表示听明白了,一旁的李石也是面容肃穆,跟着不停点头。
“可郑翰去勾结叛民又是出于何等目的,他总不可能说服叛民来攻打滁州城吧?叛民又不是傻子,不可能傻乎乎地来攻城吧?”邓二生出疑虑。
“且听我分析。”李延庆双手抱在胸前,接着分析道:“如今唐军与张永德在瓜步渡口对峙,我军粮米皆从滁州运出,每三日就有一队人马从滁州去往六合县的军营,他郑翰勾结叛民,可能是盯上了这八十里运粮路程,只要能截断一次粮米,我军虽然营中有两日存粮,但足可打击我军士气,到时候唐军就会趁机攻击我军营寨。”
“哦,我明白了。”邓二恍然大悟:“若真被郎君说中,这郑翰可真该千刀万剐。”
“这都是我的猜测罢了,现在还算不得数。”李延庆微笑道:“那郑翰也不简单,连夜派人北上,得看办事处的弟兄们能否紧紧跟住那仆役,带回确切情报。”
邓二拍了拍胸脯:“郎君放心,弟兄们都受过严苛训练,即便是在深夜也不会跟丢目标,定能带回确切情报。”
“嗯,此事就交给你了。”李延庆想了想,又吩咐道:“对了,再派个人去盯着高锡,他应该收了郑翰不少好处,有可能将我军和州衙的情况透露给郑翰,若真有此事,你要收集好具体罪证。”
突然,门口传来司徒毓迷迷糊糊的声音:“三郎,这么晚了你们在聊什么啊?”
司徒毓说着用手擦了擦眼角,一脸的睡眼惺忪。
看样子是门窗没关,商议声将早就睡下的司徒毓给吵醒了...李延庆先是对邓二和李石使了个眼色,示意两人离开,方才回司徒毓道:“没什么,最近家中老鼠泛滥,我吩咐护卫防治老鼠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