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荣突然提出了一个刁蛮的问题:“那你的意思,是其他臣子不够本分?”
范质却是避重就轻,打起了太极:“臣绝无此意,朝中诸臣各有本分,朝廷如今运转良好,朝政清明,全仰赖诸臣恪守本分。”
“朕却不这么看。”郭荣的言辞突然稍显激烈起来:“朕诏令教坊司研习俳优词,确实有违朝廷法度,朕心里也很清楚,但除了范卿外,其余朝臣却无一人进谏,又是何故?”
范质对此早有准备,胸有成竹地回道:“陛下,欣赏音律乃是个人喜趣,臣虽不喜市井俗音,但臣之妻子却沉迷于此,臣无权也无道理指摘。”
郭荣的语气再度回归平和:“既然范卿觉得无权指摘,为何又指使高锡进谏?”
目前郭荣提出的几个问题都在范质的预料之中,不慌不忙地答道:“臣只是希望陛下在欣赏市井俗音之余,莫舍弃了宫廷雅乐,两者并非水火不相容,而是可以兼收并济,只是高锡上书言辞过于激烈,并非臣之本意,臣当日于崇元殿常参,未能拦下那份谏书。”
范质一下子便将责任推了个一干二净。
这范质,当真滴水不漏...郭荣有些想笑,但还是忍住了,他注意到了范质话中的特别之处。
郭荣若有所思地问道:“范卿所言兼收并济又是从何而来?市井俗乐与宫廷雅乐当真可以兼收并济么?”
范质并不直接回答:“臣之老师和凝,精通音律,告老之后,常流连市井间,写了不少杂曲小调,被人戏称“曲子相公”,去年顿觉不妥,托臣收集他散布的词曲焚毁。”
对于“曲子相公”和凝,喜爱杂剧的郭荣当然有所耳闻,只是和凝创作的杂剧目前十分难寻,市井中也无人传唱。
“想不到竟有此等往事。”郭荣很是感慨,和凝已于今年年初病逝,郭荣追赠他为相,还罢了一日朝会。
“老师已故。”范质语气有些萧索:“不过这批本该焚毁的词曲,臣却留了几份下来。”
郭荣闻言有些惊讶,用力握住座椅的扶手:“当真?真有遗留下来的词曲?”
这一刻,郭荣有点像个追星的狂热粉丝。
“臣不忍见老师之心血付诸东流,便违逆师命,瞒下来了几曲。”范质的回答令郭荣的血压有些拉升。
那些词曲目前在何处?郭荣很想这么问,旋即觉得有些不妥,轻声咳了咳:“这些词曲,是否就是范卿所言的兼收并济?”
“正是如此。”范质从身旁的几案上拿起一小沓泛黄的草纸:“臣之老师精通宫廷音律,告老后又钻研了数年的市井俗乐,便萌生出了将两者合二为一的念头,臣手中这五份词曲,便是他的初步成果。”
“只是。”范质话风突然一转,眼角沁出了泪水:“臣师当时编纂这些词曲时年岁已高,精力不济,未加精修,怕影响后人,便命臣焚毁,臣却有违师命,实在是愧对吾师......”
“朕有一法。”郭荣急了,害怕范质反悔,急中生智:“和相尚未完成之词曲,朕会找专人来完成,如此范卿也就算不上有违师命。”
“陛下圣明。”范质抬手抹了抹眼泪:“臣便将这五份词曲献与陛下,望陛下寻一良才好生修撰。”
“朕已有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