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须男子用略带得意的语气说道:“这次大理寺派去宋州的人选,是我。”
“此事我已知道。”中年男子用力放下玉杯:“但三人之中,我们必须占两席才行。
宋州进奏院的奏章,还有前几天的垂拱殿议事,想必各位也是知晓的,那竹奉璘若是截的是普通商船,几位相公至于在垂拱殿中如此厮杀吗?”
屋中众人纷纷点头,以示赞同。
中年男子接着沉声道:“其中必有隐情,此次三司会审我们定要查出此事的真相!不论是魏仁浦,还是李重进,能拉下一个都是莫大的胜利!”
很快,屋中的会议就宣告结束,众人纷纷散去,几名侍女进入屋中,收走了其余的木案和酒具。
此时屋中只剩中年男子一人,依旧端坐在案前。
一名俏丽华美的年轻女子推开房门,簪在发髻上的金步摇叮铃作响,女子缓缓行至中年男子身边,缓缓跪下:“郎君,天色已晚,先歇息吧。”
中年男子并不做声,只是默默饮酒,一杯接一杯。
不知过了多久,瓶中、杯中皆无酒,男子才悠悠望向身边的女子:“蕊儿,还有酒吗?”
“若论美酒,这凤鸣馆里有郎君一辈子都喝不完的美酒,但美酒无穷,年华易逝,还望郎君珍惜身体。”蕊儿声带哭腔,拜倒在男子的跟前。
“我这身体,有什么可珍惜的。”男子右手用力一挥,扫倒了瓷瓶:“拿酒来!”
蕊儿泣道:“郎君今日不能再喝了,否则有旧疾复发之虞。”
男子转头怒斥:“我自己的身体,我难道还不清楚吗?给我拿酒来!”
蕊儿只是跪拜着啜泣,她知道只要自己保持沉默和哭泣,自家郎君总会先坚持不住。
男子枯坐半刻钟,见蕊儿哭声越来越重,脸上终于露出不忍之色:“起来吧,今日我不喝了便是。”
蕊儿收住哭声,挂着泪滴的俏脸露出欣喜的神色:“那奴家陪郎君去歇息。”
“不了,今日我要回府。”男子站起身,摇了摇头:“蕊儿,陪我走到马厩吧。”
不管蕊儿失落的神色,男子起身走到门口,穿上了丝鞋。
“蕊儿,今日你陪了哪位朝臣。”两人并肩漫步在石子路上,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是李使相,和新任的吴副枢相。”蕊儿只到男子的肩膀,仰望着男子高挺的鼻梁轻声说道。
“他们谈了些什么?”男子声调有些提高。
蕊儿徐徐回道:“以奴家所闻,这两人只是谈论了一些疆场往事,以及两人子女之间的家事,若是郎君需要,奴家可以说给郎君听。”
“是吗,还是算了。”男子的语气中有着些许的失望。
“奴家辜负了郎君的期望。”蕊儿羞愧地低下了头。
“这李重进,比我预想的还要更谨慎些。”男子轻轻摇头:“我本以为他只是一介武夫。”
男子又问道:“蕊儿,你觉得那李重进,是个好色之徒吗?”
蕊儿摇了摇头:“不像。”
“嗯。”男子抬头看了看明月:“蕊儿你刚刚在门外偷听吧。”
“奴家...”
“我不怪你,今日月光大盛,我正好在门纸上看到了你的影子。”男子望着蕊儿,脸上露出了笑意:“正好你替我考量考量,看看我的谋划是否有希望。”
蕊儿脸色微红,不敢直视男子:“奴家不过一介女流,岂敢妄言庙堂之事。”
“蕊儿不必自谦,你的聪慧我是知晓的,你总有出人意料的想法,而事后却总能证明你是正确的。”
中年男子知道自己眼前这位凤鸣馆的行首,不但色艺双全,而且侍奉过不少当朝大臣,知晓不少朝中秘辛,对于朝堂有一番独到的见解。
蕊儿步履缓慢,思考良久后说道:“奴家以为,竹奉璘一案定然有隐情。”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然后呢?”男子也跟着放慢了步伐。
“可主动挑起事端的政事堂两位相公,还有李使相都未在议事之时将隐情挑明,必然是因为竹奉璘一案也牵连到了这三人。”蕊儿眼中若有所思。
几天前垂拱殿中议事的具体细节,早就传遍了开封城,连走街串巷的小贩都能说得活灵活现。
男子点了点头:“有些道理。”
“这说明两方都怕此事为天子知晓。”受到鼓舞,蕊儿心思愈发活泛:“竹奉璘既然掌握着两方的秘密,定然是活不长久了。”
“那你的意思是?”男子皱了皱眉。
蕊儿笃定地说道:“郎君此次谋划,必然是无用的。”
男子惊叹:“那我此次的谋划恐怕又是竹篮打水了。”
“这只是奴家的猜测而已,郎君莫以为意。”蕊儿急忙劝慰道。
“你可是我的女诸葛,此事我会再做考量的。”男子笑着牵起了蕊儿的手,语气中并无丝毫沮丧。
蕊儿娇羞地低下了头:“郎君就知道调笑奴家。”
“这不是调笑,你的判断确实极有道理。”男子温柔地揉弄着蕊儿的手指:“你以后可得接着为我出谋划策。”
“奴家一辈子都会陪着郎君的。”蕊儿抬起头,目光坚定。
“那样就好,只要有你相助,先父的遗愿,我定能实现。”男子忽然用力将蕊儿抱在自己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