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是第一次觉得夜晚这么漫长,却是第一次发现原来黑暗才能洗涤他的肮脏。
……
风沙的心情舒畅极了。
这还是柴兴下令解除宵禁之后,他头次出门逛夜市……与周宪并肩。
潘楼在相国寺以北,浴室院以南,车辂院以西,皇宫以东,与柔娘家仅隔一街一巷。
其南街至东,商铺成片,风月场扎堆,加之附近住宅聚密,居民众多,是以宵禁一解便盛起夜市,整条街上人烟浩闹,车马难行。
风沙和周宪都做了改扮,没有带任何随从,是那样的无拘无束,与街上那些陷入热恋的青年男女好似没有什么不同。
这儿看看,那儿逛逛,好像什么都做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做,就是开心,又不知道开心从何而来,因为开心,所以开心。
周宪逛了一路,风沙买了一路,几乎都快抱不下了。
从街头到街尾,风沙怀里捧满了东西,水晶皂儿、药木瓜、沙糖冰雪冷元子,还有杏片、糖荔枝、香糖果子,尽用小木匣存贮。
周宪只需伸指一点、一张嘴,风沙手忙脚乱地翻木匣,揭木匣,取小食,投喂之。
不像喂人,倒像喂鱼,一次一点,生怕喂撑。
小食缤纷,不一而足,无一例外,都是甜的,就像周宪明媚的笑脸,亦如风沙脸上的傻笑。
到最后,周宪连手都不伸了,只需努努嘴拿眼一瞅,风沙已能挑个准确无误,喂得恰好沾唇。
直到找了个摊子坐下歇脚,风沙才发现自己腿如灌铅,杵地生根。
周宪咬唇浅笑,羞涩地抽出一方香帕,仔仔细细地给他擦拭额汗。
风沙看周宪光洁的额头连点香汗都没有,忍不住道:“你不累吗?”
他知道周宪先天心衰,应该比他还体弱,怎么走了半天,他都喘了,周宪还恍若无事?
周宪抿唇笑道:“心衰的确很容易死很容易累,但又不是一定会死一定会累。”
“可是我之前见你……”风沙忽然住嘴,若有所思。不管传闻中、眼见中周宪如何孱弱薄命,实际上她确实给李泽生了个儿子。
后来丧子之痛,所有人都认为她活不长久,所以死讯一出,无人怀疑。偏偏她假死遁世,一直活到现在。
周宪伸手握住风沙的手,柔声道:“示弱是一种自保的方式,从结果来看,还算成功。”
风沙斜眼道:“这个骗局显然打小就开始布设,你才多大点就会骗人了?”
“我确实先天心衰,但是并没有那么严重。”
周宪微笑道:“自打懂事起,我发现只要自己多喘上几下,大家全部围着我转,要什么都心想事成,久而久之习以为常,说真话反倒没人信了。”
风沙哼道:“一开始或许无心,后来肯定有意。骗子。”
周宪嫣然道:“是大骗子。”
……